那个时候我脑袋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谢言其一路走过来,哪怕进门那一刻都是笑着的,直到目光扫视屋内,发现了我这张陌生的面孔之后,便一下垮了脸,眉间都皱起了川字。学堂里人人都低下头不敢直视他,只有我无所谓地支着脑袋看他。...
那个时候我脑袋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
谢言其一路走过来,哪怕进门那一刻都是笑着的,直到目光扫视屋内,发现了我这张陌生的面孔之后,便一下垮了脸,眉间都皱起了川字。
学堂里人人都低下头不敢直视他,只有我无所谓地支着脑袋看他。
对视良久,谢言其突然嗤笑了一声。
「好丑。」
我左右环视,确认他在说我,拳头都气得攥了起来。
想起我爹出门之前教我别闹事,我强忍下想揍人的冲动,恶狠狠盯着他。
但谢言其根本不在意我会不会听见他的嘲笑声。
他挥挥手,让身后跟着的书童将书案挪到了距离我最远的地方,还特意在身边支起了一个小屏风。
知道感觉我无法出现在他的视线中,谢言其才挥挥手心满意足地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那一天,不管是我没有背出夫子抽的功课,还是我答夫子问题时候出了什么笑话,那学堂里的屏风后都会第一时间传出谢言其嘲讽的笑声。
那之后我就在想,我娘一定是担心多了,我是喜欢漂亮的东西没错,可也不是什么漂亮东西都喜欢的。
就谢言其?我讨厌他还来不及呢!
我娘叫我不要喜欢谢言其,我爹又叫我不要讨厌他。
纠结了半天我也没有想出来应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谢言其,干脆除了礼貌行礼之外,就当他不存在,无视他。
可偏偏我想无视谢言其,他却不乐意被我无视。
作为中宫唯一的孩子,他被皇后娘娘寄予厚望,千宠万宠,简直可以说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也因此,谢言其的性格简直骄纵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蛮横得不行。
或许他才开始见我的时候也是打着无视我的主意。
可见着我不搭理他,他却来了劲,每次到了学堂里,非要刻意在我面前晃悠两下,让我赶苍蝇似的瞅他两眼才舒服。
我没敢回家跟我爹说我还挺讨厌谢言其的,就默默在学堂和他杠上了。
谢言其的脑瓜子相当灵光,那些在我眼中天书一样的文字,他读两遍就能倒背如流。
夫子出的题略思索片刻便能举一反三,末了回头见我咬秃了笔杆也做不出来回答,总要拉着他那几个好友笑我半天。
读书读不过他,其他地方我也没有惯着谢言其。
马球课,只要他同我在一场上,即便他累死,同玩伴一起耍阴招,也没办法能在我这边进一个球。
骑马射箭时,他倒是想恶意朝我这边放箭,只是他马没我骑得好,箭也没有我射得快射得准,跟不上我不说,还经常会被我固定射出的箭吓得定在原地。
除了读书,但凡是要动手的事情上,他事事不如我,也因此,谢言其就更奋力在学堂里捉弄我。
明明嘴巴上行动上都写满了讨厌我这三个字,却天天巴巴地,游魂一样在我身边晃荡。
直到后来有次骑射师傅不在的课上,我冒险救下了差点被发狂马儿摔断脖子的谢言其,他的态度才终于转变了一些。
虽然仍然是天天一脸不情不愿的存在,但却不会再处处与我作对了。
偶尔,我还能感觉到他悄悄后仰,从屏风后望过来的眼神。
有时候我嫌他太烦,问起他这么几年这么执着的原因,谢言其还要跳脚。
「你以为我是心甘情愿跟着你的!要不是你……」
他磕磕巴巴半天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反倒是被自己气得不行。
看着谢言其那张漂亮的脸涨红得如同猴子屁股,我在心里默念了两遍我娘的嘱咐,却还是没压下去,侧过脸偷偷笑了两下。
只是因为看谢言其被我气着的样子好笑而已,才不是给他好脸。
毕竟他是皇后所出的嫡子,我再笨也知道点分寸,做点小动作就算了,又不能真明目张胆在宫里说讨厌他,让他别在我身边什么的。
就这样,我一次一次安慰自己,不知不觉宫中读书数年,竟然已经习惯了谢言其在我身边的日子。
当我爹问起我在宫中的情况,和谢言其相处怎么样时,我还衡量了半天。
「虽然总是会凑在一起,但是我们应该不是朋友。」我认真道,「毕竟他天天说讨厌我,我也记得娘的话,肯定不会喜欢他的。」
听了我的话,我爹长叹了口气。
他没有对我做出的所有行为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只是问我。
「阿芷,你如今开心吗?」
那一瞬间,我想到的不是在宫中学习骑射,舞刀弄枪,玩弄沙盘时来的畅快,而是谢言其的脸。
是他被夫子夸赞之后望向我得意洋洋的眼神,是他作弄我不成,反被我挑下马,摔进泥潭里时脏兮兮又不甘的脸,是我偶然发现他从屏风后看来,匆忙躲闪的目光。
大概是觉得谢言其好笑。
于是我笑着对爹说:「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