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我有数年没有进过宫。爹娘努力了许多年也没有能解除我身上的婚约,见皇帝多年未提起,怀着侥幸的心理,总安慰自己说当初只是一句玩笑,不会被当真。可两人仍然忧心忡忡,特别是在请大师算过,我这生会因情一字困顿一生时,更烦扰了。...
那之后,我有数年没有进过宫。
爹娘努力了许多年也没有能解除我身上的婚约,见皇帝多年未提起,怀着侥幸的心理,总安慰自己说当初只是一句玩笑,不会被当真。
可两人仍然忧心忡忡,特别是在请大师算过,我这生会因情一字困顿一生时,更烦扰了。
不过数年,我娘便因忧虑而病重。
她生我的时候便逢动乱,伤了身子没有调养好,短短几日的工夫便快不行了。
我爹不顾皇帝忌惮,第一次真正动了手上的权做私事。
可流水似的名医从我家进进出出,却还是没有能留住我娘的命。
临咽气之前,我娘紧紧攥着我爹和我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很多。
她骂了我爹,说事情闹成这个样子是我爹的错,却又流着眼泪说早知道他性格,又怨不得我爹。
最后,她摸着我的头,说对不起我。
我懵懂俯身去亲吻她脸上的泪珠:「娘,你和爹很好很好,我是全天下最开心的孩子。」
我娘却仍是哭。
她的眼泪滚烫,顺着我的手,一点一点浸湿我的袖子。
「阿芷,是爹娘没用。」
她说。
「不论你这劫是不是应在谢言其的身上,你都莫要喜欢他,你别喜欢他。」
或许是知道我听不懂不能喜欢背后的缘由,我娘没有解释,只是反复念叨着这两句话,一直到渐渐断了气。
我迟钝地看着我爹抱着我娘崩溃大哭许久许久,抬起手,用刚刚我娘眼泪浸湿了的袖口盖住眼睛。
据我娘说,我出生的时候就不会哭,只是笑,大家都以为我是傻子。
后来牙牙学语,摔痛了也不晓得流眼泪,即便磕得鼻青脸肿,见着了爹娘,我还是露个牙傻笑,除了身体的自然反应,我从未掉过眼泪。
但那一天,我跟着我爹哭了很久。
我娘死后,我爹的身体一下就坏了许多。
他变得比娘在的时候更忙了,却从不跟我说在忙什么,问起时就说会为我努力争取解除婚约。
不过而立之年,我爹的头发便已经变得花白。
可饶是如此,一等到我读书的年纪,宫里的旨意便迫不及待地下来了。
皇帝命我进宫同皇子公主,和其他那些亲王的孩子们一起读书。
再次进宫的那天,我爹亲自驾车把我送到宫门,摸着我的头许久,却沉默没有说话。
我不懂他为什么那么不开心,想破了脑筋才想到我娘临终前的告诫。
「我不会喜欢谢言其的。」我认真道。
我爹笑着拍拍我的脑瓜:「傻孩子,进了宫,你可不能像在家里一样称霸王,爹知道你谨慎不来,但你也尽量不要同太多人交恶。」
「尤其是谢言其。」他说,「你不喜欢他,可你也不能讨厌他。」
我懵里懵懂地挠头,还没等想明白,我爹便将我从车上抱下,温声催促。
「快点去学堂吧,要迟了。」
抱着我爹给我收拾好的书袋,我一步三回头,踏进了宫门。
初到学堂的几天,我并没有见到谢言其。
宫里的皇后娘娘并不喜欢我,每次见到我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我娘死后我几次进宫,她每次看我那眼神,就像是我家厨子看见粮仓又进老鼠时候那样,让我感觉不舒服。
这次我一进宫读书,她就病倒了,还让谢言其在身边侍疾,缺了这几天的课。
从小便被爹娘耳提面命说不要喜欢谢言其,所以即便我一直记着,却还是免不了好奇这个不能喜欢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我还想着,说不准我跟他求情,他就会去求他的皇帝爹,将我爹娘愁得不行的婚约给解除了呢。
不过这点好奇在进入学堂,见着了其他的同窗时便消散了个干净。
在家里的时候爹固然宠我,可我们家没有妾室同房,也没有别的孩子,偌大的府邸,我一个人跑来跑去,总还是无聊的。
第一次有年纪相近的玩伴,即便除了两个年龄稍大的皇子以外,个个和我相处时候都谨慎得跟窝里的鹌鹑似的,我也还是开心。
不过我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怕我。
我拳脚功夫是不错,舞刀弄枪也有一手,但我一没跟他们说我会打架,二他们也没有惹我,干什么那么怕我呢?
就连我在课上答不出夫子的问题出糗的时候,大家也不像其他人回答时一样笑,而是鸦雀无声,安静的很。
想了又想,没想明白,也知道没人会告诉我答案,索性便不去想这个问题了。
毕竟玩闹的时候同窗都会带上我,乐乐呵呵的,应该也是拿我当朋友的吧。
我花了几天的时间,好容易将学堂里所有的人认齐,能叫全名字的时候,谢言其来了。
饶是我心里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看见他的第一眼,却还是忍不住乱了乱。
小我三岁的男孩出落得俊俏,同年画上的神仙娃娃一样,唇红齿白,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股金贵的感觉。
他有点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