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铭从岭南赶来时,萧奕刚陪我将阿爹阿娘下葬。「卿卿,对不起,刚得知消息我就赶来了,可我还是来晚了。」我收拾着阿爹阿娘的遗物淡淡道:「没关系,从岭南一路过来你也累...
不知不觉我们喝完了六大壶酒,大家都有些醉了。
「卿卿你爬树做什么?」
「我想感受一下猴子平日里的生活是怎么个滋味。」
「你……好吧,那我也试试。」
贺铭急得跺脚,酒都像是被吓醒了一大半似的:「你们两个祖宗快点下来,摔倒了我可担待不起!」
「贺铭你也快上来!上面的星星好亮啊。」
「真的?」
「真的。」
……
贺铭气急败坏:「萧奕你真是学坏了,上面根本看不到星星!
「你们两个怎么下去了?等等我,我卡树上了。」
「那你就在上面睡吧。」我拉着萧奕,笑着和贺铭挥手,「我们可是要回去睡觉了。」
「不是,真不管我了啊?
「回来——」
二十岁那年,西北发生战乱,羌奴来势汹汹。
我爹被派出征平定战乱。
他出城前,我拽着爹爹的衣袖不肯撒手。
我爹无奈地摸摸我的头:「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
「放心吧,爹爹很快就会回来。二十五年前,爹爹可以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二十五年后,爹爹照样可以!
「而且我家卿儿大婚,爹爹当然不会错过。」
「当真?」
「当真。」爹爹笑着与我拉钩作誓,我才肯松手。
看着骑在马上渐行渐远的身影,我心中却隐隐不安。
爹爹走后,西北一边屡屡传来捷报。
我不安的心也随着传来的捷报渐渐放下。
眼看着我与萧奕的婚期将近,我掰着日子盼望着爹爹的归来。
然而先一步到达京城的是爹爹的死讯。
阿娘没有受住刺激,一病卧床不起。
爹爹的灵柩是十日之后送回京城的,当时阿娘的身子便已虚弱得撑不住了。
她差使下人扶着她去看爹爹最后一面。
她和爹爹自幼相识,当年爹爹正欲与娘亲订婚时却被派领兵远征西北。
西北之地路远苦寒,羌奴兵马又强盛无比,这是一条不归路,与赴死无异。
娘亲却坚定地与爹爹订婚。
「林郎,我信你。」
娘亲是深闺中的大小姐,不顾家人阻拦与爹爹定亲,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叛逆的事。
好在娘亲赌对了,西北大捷。
爹爹胜利回京前遭奸细暗算,传闻送回林家时还昏迷不醒。
娘亲吓坏了,在爹爹床前哭得不能自已。
可爹爹却突然睁开眼,嬉笑道:「骗你的。」
娘亲又哭又笑,狠狠捶了他一拳。
「痛痛痛,真的受伤了,你看看。」
「那就痛死你算了。」
「柳娘,你看看嘛!我真的受伤了,哎哟哎哟,要晕倒了。」
「哪儿?我看看。」
「就知道你最好了,都不舍得我痛。」
「林州你讨厌死了,这样的玩笑不许开第二遍!」
……
十八岁的爹爹躺在病榻上与阿娘开着幼稚的玩笑,而四十三岁的爹爹却躺在铺满冰的灵柩里,让阿娘期盼着这又是一个幼稚的玩笑。
一向在外人面前稳重的阿娘跪在灵柩前泣不成声。
「林州,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又想骗我是不是?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在玩孩童的把戏?这次我才不会上当。
「林州你个骗子,不是说好了会平平安安地回来吗!
「林州……」
可不管阿娘怎么哭喊,爹爹都没有再像二十五年前一样睁开眼睛嬉笑着说「骗你的」,像应了阿娘说的「这样的玩笑不许开第二遍」。
爹爹的下属告诉我,害死我爹的人是跟随了他二十五年的副将。
他哄骗爹爹饮下掺着蒙汗药的酒,又趁夜深无人对其痛下杀手,最后带着一队精兵投奔了羌奴。
我不敢告诉阿娘,我也不敢表现得过于悲伤过于愤怒。
爹爹没了,阿娘又病了,现在正需要我撑起这个家。
可阿娘走了,走在爹爹灵柩回京的第二天,走在了爹爹的灵柩前。
院里海棠花开得正旺,海棠花又名断肠花,寓意着生死离别。
或许当年爹爹和阿娘亲手种下这棵海棠时,便早已定下了他们的结局。
老天像是给我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前二十年我过得顺风顺水,无忧无虑,是人人艳羡的镇国将军府的嫡女,更是阿爹阿娘的唯一血脉,掌上明珠。
我自小与太子订婚,不久便是这天圣的皇后。可在我成婚前,我的父亲死于走狗之手,阿娘也随之而去。
就这么一夜之间,我没了爹爹和阿娘。
贺铭从岭南赶来时,萧奕刚陪我将阿爹阿娘下葬。
「卿卿,对不起,刚得知消息我就赶来了,可我还是来晚了。」
我收拾着阿爹阿娘的遗物淡淡道:「没关系,从岭南一路过来你也累了吧?不用担心我,你早些去歇息吧。」
「怎么就你一人,萧……皇上呢?」
「他还有政务,我便喊他先回去了。」
一向惯会安慰人的贺铭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最终只是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不必故作坚强……你……想哭就哭吧……」
我拿起阿爹生前惯用的长枪,平静擦拭着:「哭?害死我爹的凶手还没死,我为什么要哭?」
「你要做什么?」
长枪的锋刃闪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