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也从刚刚的震撼中缓过劲。
不知不觉中咬破了嘴唇,满嘴的血腥味。
惨无人道。
巨大的恐惧淹没了我。
我讷讷地缩在墙角。
我曾看过电影中逼真的,用道具堆砌起来的血腥画面。
但是所有的电影画面,加起来都不如亲眼所见的有冲击力。
回想起记忆中惨烈的景象。
我的身体不自觉的发抖。
浑身汗毛竖立,像是有寒意窜入躯干,游走于四肢。
自那天后,我更加不愿面对残酷的现实。
门开开,温暖的阳光撒了进来。
何春花进来收碗。
(春花姐,可以帮我打一盆水吗?)
嘶哑难听的声音自我口中传出。
何春花惊讶的看着我。
(你终于想通了?)
我点点头。
她叹了一口气,摸着我几天没洗,乱糟糟打结的头发。
(想通就好,我刚被卖到这的时候,和你一样倔,挨了几顿打还想着逃跑,但是我怎么跑都跑不出去,就算是跑出了院子,也跑不出花街,跑出了花街,也跑不出上海。这乱世中,人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都说好死不如赖活,活着吧,就算是为了牵挂着的人,再难也活着。)
何春花说着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眼泪止不住的流。
(我还有牵挂的人,我不能死。)
她低着脑袋,喃喃自语,像是说给自己听,像是在劝告自己。
牵挂的人?
我有牵挂的人。
我是在一个温暖幸福的家庭中长大的。
我有爱我的家人,有懂我的朋友。
有隔了一个世纪的喜怒哀乐。
我不该是麻木的。
不该是绝望的。
6
我将自己从头到尾洗刷一番。
梅鸨子听说我想开了,高兴的过来拉我的手。
周围站着院子里的姑娘。
(姑娘,妈就知道你是个聪明的,你放心,你出铺子的钱呀,妈都给你攒的呢,以后你就老老实实的卖铺子。)
梅鸨子红光满面的老脸上挂着笑,一下又一下的摸着我的手。
像极了妈对女儿。
转而梅鸨子又皱着眉狠狠叹口气。
(十二月十六了,再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又要来收花捐花税了,没完没了,大官小官儿,大头小头都要分一杯羹,那些杀千刀的。)
十二月十六?
快要过年了?
那公历就是一月份了。
我听到了关键信息。
平常在院子中梅鸨子从来不说日子,就因为怕院子里的姑娘们知道。
数着日子就有希望,生怕他们生出跑的想法。
今天破天荒,为了卖惨说出日期。
(姑娘们,妈妈也是不容易,上面层层剥削,我还能有余钱养着你们,已是不易,你们多体谅体谅妈妈,理解理解妈妈的难处。)
随机眼珠子一转。
(多卖几个铺子,嘴甜些,多留一些恩客,让他们常来,咱们好有钱过日子。)
我灵机一动,好奇的问。
(妈妈,今天我才知道,你这么不容易,居然还有人上门收税,收的是今年的还是明年的?太可恶了,倡女的便宜都占,不要脸!)
我气愤的骂着,仿佛和她站在同一战线,同仇敌忾。
她像是找到了知心人般。
源源不断的诉苦。
(可不是嘛,本来做皮肉买卖就不好做,这整条街上都是做这行当的,钱赚不了多少,税倒是不少交,你们也得争争气,给妈妈长长脸,卖过那些骚狐狸!)
(咱们交哪个年份的?)
梅鸨子可是找到了发泄的口子,情绪一下子上来。
(今年的!)
我疑惑的看着她,(今年是几年?)
她狠狠白了我一眼,(当然是民国三十七年。)
我心中细细盘算,瞬间被狂喜淹没。
民国三十七年!
今年就是194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