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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

不是。

只不过,一来,弥月不太希望是认识的人,二来,如果非要是认识的人的话,徐朗行和谢不琢之间,她确实有点更倾向于前者。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徐朗行给人的感觉十分阳光活泼,就像读书时班中和女孩子关系极好的“妇女之友”,相处起来没压力。

谢不琢,虽然和大少爷的身份比,也算“平易近人”,但偶尔会给人一种散漫的侵略感。

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是被谢不琢教的话,总感觉他会没什么耐心的样子。

毕竟人看着是个少爷。

意识到自己在心里给人做了不太礼貌的比较,弥月连忙刹住车,点点头,“噢,好。”

****

傍晚四点,海潮声阵阵。弥月换上俱乐部买的冲浪服,带齐装备,便去了沙滩。

她脚上是一双防水拖鞋,踩在沙子上,柔软而微微发烫。清风拂过椰林,空气里有阳光、海水,还有各种防晒泥的香味。

人在这样的环境中走着,好像很轻松,卸掉了所有压力。

在那天待过的凉伞下,她看见了谢不琢。

男人也换上了冲浪服,肩宽腿长,全黑色的一身,勾勒出身上坚硬而柔韧的线条,不难想象出衣服下边是怎样流畅清薄的一身肌肉。

路过的女生频频往他身上看,低头窃窃私语,其中一人笑嘻嘻地掩嘴开口,不知说了句什么,另一人又羞又好笑,低声骂:“变态!叮当猫啊你!”

叮当猫?

那个没有手指头的蓝色胖子吗?

弥月一头雾水,心想自己大概真的是太久没有娱乐生活了,连一些新颖词汇都不了解了。

她走到谢不琢面前。

谢不琢正给冲浪板上蜡。阳光很烈,尤其傍晚时分,像晕开在水里的高浓度橙色药片,稍微一不注意,光就直接跑眼睛里去了,极不舒服。

弥月走近了,恰好替他挡掉了那点光。

谢不琢抬眼,第一眼看见的是她包裹在黑色冲浪服下的小腿,细而直,束口露出一截白皙脚踝。

弥月选择的冲浪服偏保守,全黑的一套,反而将曲线勾勒得更明显,也衬得肤色越白。头发大概是怕碍事,盘上去了,在脑后扎了个马尾,几缕碎发稍长,粘着汗湿的修长脖颈。

显得分外有窈窕。

“直接下水吗?”弥月问。

谢不琢略直起身,说,“没那么快。”

他拿过练习用的软板,教她脚绳怎么绑,而后,做了一整套流程的示范。

接着就轮到了弥月。

弥月没想到下水之前,还要在岸上先来一遭准备工作。好在树荫下,有风吹过十分清凉,沙子也不算特别烫。她学着谢不琢的样子,趴在板上,试着划水。手掌里全是沙。

只是这种练习着实有点羞耻。

底下明明是沙子,却要把它当作水,划沙之后还得模拟乘势而起,站到板上。

还有人居高临下,一览无余地看着。

弥月深吸一口气,扔掉“怕丢脸”的包袱,尝试着练习起来。

她几乎把初学者容易犯的错误踩了个遍,像只笨拙的小鸭子,谢不琢抄手在旁边瞧着,时不时出声指点,没让她过关,自然也不允许下水。

不远处,浪头一阵接一阵,传来人们的欢呼声,弥月趴在地上看着,没说话,不禁有点儿郁闷。

她不是三分钟热度,是真的想学会冲浪。

这下被打击到了。

刚才也有教练带着人在这附近联系,但现在那人早就下水了。

难道她真的是块朽木?

这样想着,下意识仰头看谢不琢。

自己也没意识到,此刻流露出的眼神,带了点央求的意思。

谢不琢抱着臂,恰好与她目光相接。

时隔多年,这其实不是他第一次与弥月重逢。

某个慈善晚宴上,她一身浅紫色晚礼裙,化着浓淡适宜的妆,整个人如同一朵恬静睡莲,站在闻琛身边,见谁都是温柔一笑。

这样的笑容,在应对媒体、采访时,也频频出现,优雅端庄,十分贴合闻氏集团掌权人的未婚妻身份。

应对再冒犯的问题也只是微微一笑,绵里藏针,应答如流,倒让人探不出水深。

不像在集训营时,还是个情绪外露的小姑娘。

他们是前后桌,某天,弥月用了一支黑色水笔将长发缠起,偏巧那天谢不琢笔坏了,接下去马上要考试,他可以问迟阳煦要一支,却没这么做。

而是伸手,将弥月头发上的黑色水笔抽了出来,那一瞬,黑色水流从高处落下,流畅到没有一丝阻塞。

女孩儿发质很好,乌黑顺滑,转过头,不解、甚至带一点点恼意地瞪着他。

然而她着实没什么威慑力,大概自以为凶巴巴的,却像只准备张牙舞爪的小兔子。

“抱歉,”谢不琢忍笑,将笔在指间转了圈,递给她,“借我用用,成么?”

听他这样说,弥月反倒是明显的不好意思起来,觉得自己太凶了似的,抿唇点点头,又转回去了。

“谢小少爷,咱能别浪吗?”结束后,目睹这一切的迟阳煦拍着他的肩,啧啧摇头,“你刚那样,就像个小流氓。”

谢不琢抄兜靠在走廊上,仰着头,没说话。

他其实也挺意外。

他虽然看着不太拘束,像是挺会玩的那一款,但亲近的人都知道,他其实没招惹过女孩子。

这是第一次。

后来,晚宴上相见,谢不琢抄手与她擦肩而过,瞥见她长发挽起,浓云似的发间别了一枚精巧的发夹。

思绪开小差一瞬,想到,假如是现在的她,大概忽然被人拿走发夹,也只会先礼貌询问,而不是瞪人。

这次在海岛重逢,她给人的感觉,也是如此,把握着距离,情绪平淡。

几乎找不到当年的影子。

而此刻有了不同。

好像记忆里的人活了过来。

谢不琢蹲下来,眼神往海边一瞥,又收回来,逗她,“想下水?”

弥月点点头。

趴着太难受,她微微侧了下身,陈述事实,“刚才在这里的都下了。”

“你还挺不甘落后,”谢不琢手搭在膝头,调侃似的笑了下,“行,走吧。”

弥月眼睛一亮,立刻爬起来。

一开始,只是在板子上漂着。然而,弥月不满足于此,逐渐开始尝试站上去。

这片海水很浅,浪头也不大,在岸边看着,弥月还不太理解为什么会有人频频摔下板子。

轮到自己,算是彻底明白了。

千万不能小看海。

人在里头不过是浮萍而已。再小的浪头,也能掀得人后退好几步,跟不要说大浪。

有几次,弥月试图按照谢不琢教的方法去抓浪,没抓着,反而板子整个掀过来,将她盖进了海水里。

饶是水性再好,也挡不住海水这样意外的突袭,海水好像忽然有了重量,铺天盖地的窒息感,弥月呛了好大一口水,直接钻进鼻子里直通脑仁,难受得不行。

她缓过来,再度尝试,这一回倒是成功地抓到浪了,但没站稳,直接栽倒下去,幸好是软板,头磕上去并不疼。

谢不琢眼疾手快,将人一把捞起。

弥月摇晃了两下,在水中站稳,浪潮没过腰部以上,一波袭来,人也跟着晃。她脸上全是海水,视物不清,生怕被冲倒,下意识紧紧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好让自己不被波浪带着倒下去。

抓住的东西坚实,有力,给人极大的安全感。

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是谢不琢的手臂。

甚至,为了安抚她,他手指也拽着她白皙细瘦的胳膊。

低纬度海岛,太阳还未落山,呈现出一种漂亮的橙红色,微微烘烤着每一个人。

水珠沿着紧绷的黑色冲浪服滑落,两个人头发都又湿又潦草,周遭带着大力一下下拍在腰上,遇到阻力,在两人之中流连回旋,不知多少次,像是带上了一个人的体温,又到另一个人的身上去。

远处的喧嚣好像都一下淡去。

弥月脸色微红,一下松了手。

****

连续三天,天气都很好,徐朗行白天被关在家里写词,下午,便能获准去冲一会儿浪。

谢梨自然是紧紧跟随的。

她和弥月说,徐朗行滑不留手的,不小心看住了,肯定会跑掉。所以这几天她都住在徐外婆家。

她喜欢找弥月说话。弥月也乐得和小姑娘聊天。两个人约了一次夜市,弥月还帮她拍照。

“你拍得好好啊,是摄影师吗?”谢梨问。

“不是。”弥月笑了笑。

“我觉得你这水平完全可以做摄影师了。你的风景照看着很有感觉,人也拍得很自然。不是奉承哦,我不奉承人的。”谢梨像是怕她不信,又强调了一遍。

弥月怔了怔。

晚上,又一次回顾自己拍的相片。

也许是这两天在谢不琢的指点下,她的冲浪水平进步飞速,已经学会了抓浪、起乘,姿势也够稳够漂亮,令她拥有了征服世界的成就感,弥月第一次觉得,历经多年,再绕个弯回去圆梦,成为摄影师,也不是不可能。

在公司,历来有着残酷的年龄淘汰制度,弥月目睹过许多人的压力。到某个岁数,做不到某个级别,基本也就意味着一辈子都这样。她处在其中,耳濡目染,在思考到未来职业的时候,也不由得有些丧气。

二十七岁,不想再从事专业相关,还能做什么呢?

——好像都能。

站在冲浪板上,身体轻盈无限,起初的谨慎过后是胆大的放松,自己可以成为一名优秀摄影师的念头也越发强烈,弥月不由笑起来,没料迎面突兀地横过来一块板,她躲避不及,一下被撞进水中。

这次,呛水反应格外强烈,弥月不得不到岸边休息。

谢不琢随她走上来。

他身材极好,夹着块冲浪板,漫不经心的姿态,到她身边,“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

显然是问呛水之前。

要不是她在笑,可能还不会喝进那么多水。

弥月有点想挖个地缝钻进去。刚才的样子肯定特别傻。

“没……什么,”她咳了声,双手并在膝盖上,“你不再冲会儿吗?”

“累了。”谢不琢言简意赅。

他说着,便往下随意一躺。这会儿日头恰好藏在云翳后面,谢不琢一手搭在额头上,就这样放松地阖眼休息,放在古代,大概适合做一位闲云野鹤的王爷。

沙滩上有不少人像他这样,嘻嘻哈哈,好像抛却了一切烦恼俗事。

弥月心中微微一动,也学着他的样子,挪了挪身子躺下。

沙子是温热的,却不令人讨厌,她仰天躺了一会儿,心情渐渐放松。

某一个瞬间,差点沉沉睡去,可潜意识绷着一根绳提醒,这还是在海滩上,容易感冒。

弥月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随即,她看见,谢不琢已经坐了起来。他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个位置,身影覆过来,恰好替她挡住出了云层的阳光。

是巧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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