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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时常觉得,我是个扫把星。

我十岁那年,家乡遇上百年不遇的干旱,颗粒无收,百姓饿死无数,其中包括我阿爹阿娘。

后来快被饿死之时,被师父所救,她带我去了药王谷,半载,在我一点本事还都没学会时,师父又遇到了仇人追杀,师父被杀,各种可以救人性命,也可以害人性命的名贵药皆付之一炬。

便是在那时,遇见阿兄的。

我受了伤,不入野兽腹中也会被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迷迷糊糊之际,却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漫天风雪里,俊朗干净的少年撞入我眼中。

披风掩去了大半风雪,耳畔是他明月映水的声音:

「别怕,你不会死的。」

「可是,我是扫把星,我爹娘死了,我师父也死了,你救了我,你也会死的。」

我抬眼,看到他唇畔添了温暖笑意:

「倒是个有胆识的,受了这么重的伤,竟还有开玩笑的心思。」

意识模糊之前,只有他愈来愈急的脚步声。

伤愈后,阿兄带我来了京城,他买了个小院子,是我们的家。

他说我虽小,但毕竟是个姑娘,未免名声受损,日后便与我以兄妹相称。

阿兄日日书不离手,他说他要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我笑:

「阿兄要当很大很大的官,大官是很威风的。」

大官去吃酒是不用给银子的,大官想要什么就可以拥有什么,大官就连上轿都可以踩别人的背。

我记得年幼时,我们当地一个年过半百的县令,看上了隔壁的阿姐,明明那阿姐已许了人家,可后来还是红着眼睛做了县令的第八房小妾。

他们说,当了官就是威风,可以呼风唤雨。

我跟阿兄说了,可阿兄默了良久,久到我瞧见他眼眶都有点泛红,他却只是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阿瑾,阿兄跟他们不一样,阿兄当官,是为了像县令那样的人可以少一些、像隔壁阿姐那样的人可以过得好一些。」

光阴似水声,迢迢去未停。

我从垂髫小姑娘长到及笄,而阿兄入朝做了一名为民**的御史。

在朝堂,他进言直谏、不畏强权,参贪官,护百姓。

闲时,我们去过丹青水墨般的江南,也去过五谷丰收的田间、看过春日破土的芽,也看过冬日覆原的雪。

我们一起给流民施过粥、一起救过被恶霸欺压的百姓。

阿兄身姿挺拔,容颜似画,他回头看着我笑,他说,这才是他做官的意义。

他说,等日后朝堂再无贪官,海内再无战事,他便辞官,带我去看关外浩瀚黄沙、看北野洁白如玉。

可我,终究,没等到。

阿兄死了。

他们说阿兄死在醉红楼一个妓子身上,他们说是力竭而亡。

他们说,阿兄故作清高,实则低贱至极。

他们辱他骂他,把他比作阴沟烂渠里的蛇虫鼠蚁。

阿兄光风霁月,却在死后,成了全京城茶余饭后的笑话。

他们把他扔去了乱葬岗,甚至一卷薄席都没有。

我找到阿兄的时候,他浑身血污,满身伤痕,手筋脚筋尽断,膝盖骨都是碎的。

阿兄,你疼不疼呀?

阿兄,我还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未和你说,你为什么不等等我?

我抱着阿兄的尸身坐了一夜,晨光微现时,一双锦鞋落入我眼中。

消息,是那人带来的。

数日前,沈将军嫡子沈湛当街行凶,刺伤百姓,还出言辱骂,阿兄在朝堂上参了沈湛一本,圣上震怒,杖罚了沈湛。

沈婉兮气不过兄长受辱,便求了青梅竹马的太子萧昱宸帮她兄长出气,阿兄为官清廉,他们却让阿兄受尽折磨,还在死后污他清誉。

太子?当朝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得撕心裂肺,笑得泪流满面,阿兄一生为民生百姓,殚精竭虑,最后竟惨死在当朝太子手里。

我俯身下拜,把唇咬出血,与簌簌而下的泪水融在一起,再也释不出清浊浓浅:

「我要进东宫,为阿兄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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