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战马之赛龙五斑驹》讲的是杨广杨素的故事,作者。希望本书能给大家一个好的心情:...
“都都哥,快歇会儿吧。”林月儿招呼着正在练武的宇文成都,递过一碗汤。
“恩,这绿豆汤煮得真好喝!”成都喝了一口,憨笑地望着月儿。女儿家大了,心思也多起来,哥哥这不经意一夸,竟使她小脸儿一片绯红。默默地给他又盛一碗,她便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若能永远喝到妹妹煮的汤,该多好啊!”成都感慨着,竟有些心里难过:“可惜你将来长大成人,恐怕要离开我们家了。”
一听说“离开”二字,月儿赶紧用小手堵住他的嘴:“快别说,我永远也不嫁人!”
成都猛然被她弄一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刚才没说你要嫁人啊?”
月儿这才发现自己理解错了,脸瞬间羞成红布。她一把夺过碗,扭头便走:“以后再不给你煮汤了!”
“哎,怎么说生气就生气呢?”成都大惑不解:“这丫头真越长越奇怪。”一边心里琢磨着,一边对着远去的背影大声唤:“你回来,回来呀!”
“是在叫老朽吗?”话语间,一位须髯皆白、拄杖而行的老者悄然走近。此人身高八尺,相貌诡异,特别那眼睛,居然是双瞳!老者功力极深,人已经走到近前竟无一丝声响;虽然年迈,说话声却像洪钟一般响亮,似乎可以传出数百步远。
成都凝神后一惊,匆忙跪拜道:“师父在上,徒儿给您磕头了!”
原来此人,便是成都的师父,隋朝武林中的传奇人物——鱼俱罗。只见老人家满意地点头道:“起来吧!”
成都刚要起身,忽听头顶风响,眼见师父的拐杖劈面砸下。这一杖实在太快,左右闪避已无可能,成都索性双腿一较劲,举双手迎上去。那青铜杖头力沉千钧,只听“啪”地一声,被成都两只大手铁钳一般稳稳接住。
师父双目微闭,单手轻抚须髯,只将执杖之手略微下压,成都登时感到一股泰山压顶之力。
“起来吧。”师父漫不经心道。
“这是考验我呢!”想到这,成都眉头紧蹙,丹田运气,忽然把头一扬,大喊一声“起!”。只见他虎目圆睁,胳膊陡然粗了足足两圈,双手擎起杖杆缓缓上升,整个身体由跪姿,逐渐站立起来。
“嗯!”老和尚收了拐杖,依然面沉似水。
“箭练得怎么样了?”
“回禀师父,已能做到百步穿杨,箭无虚发了。”成都恭敬回道。
“百步穿杨?”师父表情似乎有些不悦。他一挥手,随行的侍童立即捧上弓和箭。
成都接过弓,不由暗暗吃惊:“这弓看似无奇,没想到掂在手里这么重;弓弦不知是何材料,乌黑如铁筋,竟有小指一般粗。”
“对面山上的石碑!”师父并不多言,仍是双目微闭,手捋须髯。
成都看去,那碑足有四百步开外,莫说射中,箭能否飞到那都难说。偷眼瞧师父,正严肃地盯着自己,于是不敢再犹豫,硬着头皮尽力一试。
要说这弓,实在强劲得世间罕有,成都一搭弦便暗叹:“此非真英雄不能用也!”曾经京城巡防时,好胜拉碎过一把钢弦“神臂弓”,虽号称值纹银五百两,但与眼前这弓相比,无疑是小巫见大巫。
成都一丝不敢大意,将丁字步站稳,双手一分,屏息聚力……忽然听他“咳!”的一声,仗着经年苦练的硬功,竟真将弓拉圆了;一气呵成,瞄准目标,拇指瞬间撒放,“嘣——”弓弦激跳着推动箭簇刺破空气,电光石火间,已没入数百步外的石碑!
师父微微点头:“很好,但想达到‘飞将军’的水平,还需多加练习。”
“飞将军”便是指汉朝李广,乃师父时常念起之人。史传他驰马间抬手便射,箭法如神,使匈奴畏怯,数年不敢来犯。成都想,自己与之相比,是须得勤加练习。
“成都啊,你跟随为师习武多久了?”成都还在琢磨,不料师父突然提问。“回禀师父,徒儿五岁启蒙,有幸拜您学武已满九年。”
“学武究竟为了什么,你还记得当年为师的教诲吗?”师父把眼一垂,隐约似有凶光流露,语音格外低沉。
成都拱手跪下,虔诚地道:“‘济国安邦、御侮保家’,徒儿粉身碎骨,誓死不忘!”
师父沉默良久,骤然开怀大笑。他双手扶起成都,不住点头夸赞:“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兴许世外高人都情绪无常,方才若成都答错,恐怕小命儿瞬间难保!大概师父本事太大,教出的徒弟也本事太大,若不称自己心意,定要及时清理门户,以免祸害人间。
“我要走了。”师父转身道。成都刚想将弓交还给他,却被其坚决拦下:“送给你了!”
“这?”成都好生犯难,这么贵重的宝物,他如何能收。
师父看出他心思,解释道:“能开此弓者,除你之外,天下绝不超过三四人。这弓你用着是宝,给了别人便是废物,你要好自为之。”
成都心中感激,再次跪拜:“谢师父!”
“从今日起你就算出师了,去做你该做的事情。”老人家拄杖转身离去,边行边道:“永远记住自己的诺言。”
成都双眼泛红,用力点点头:“济国安邦、御侮保家!”心中一遍遍默念,拱手目送师父消失在山间远处……
炊房里,田玉儿兴冲冲进门便道:“娘啊,刚才我见成都哥哥又拿回一样宝贝!”
一听说“宝贝”,刘氏颇感兴趣:“啥宝贝呀?”
“一张弓!”田玉儿神秘兮兮地道。
“咳,我当是啥。”刘氏不屑道:“宇文家金银财宝多的是,你若能成少奶奶,将来还不都是你的?”
田玉儿攥紧双拳激励自己道:“将来我一定要嫁给成都哥哥,努力!”
“一定要努力,千万别学你爹,给人当一辈子下人,眼皮子那么浅!”
“又说我爹,不许你总说他!”田玉儿噘起嘴,不高兴道。
“不说了,不说了!”刘氏左右开弓,手上忙乎不停——自打被少爷教训,她再不敢支使月儿,亲生女儿又不舍得用,做饭差事只能自己干。
田玉儿不忿地道:“月儿这死丫头哪去了?”
“她呀,娘管不了!”刘氏头也不抬:“整天的做饭,也不知道究竟做给谁吃。”
“我见她这几天,都做一种饼,馅儿全摊在外面,怎还有那种做法?”
刘氏鄙夷道:“不会做馅饼呗,摊在外面多省事。”
“做馅饼啦?”田马倌进门,高兴地问。
“做梦吧!”刘氏一打他的手:“别乱翻,晚饭面条。”
“啊,又吃面条啊!”田玉儿哀叹:“你看我都快成面条了!”
刘氏看一眼女儿肥硕的身材,叹气道:“当初只怕自己饿着,寻这么个差事,没想到,却把女儿坑了。”
田马倌一听不高兴道:“谁说的,俺家大玉儿不好看吗?我看挺顺眼!”
正说话间,林月儿进了门,走回自己的屋取了箩筐,转身便出去了。
“哎,她筐里什么东西,那么香?”田玉儿好奇。
“就那种饼呗!看用布捂得严严实实的,生怕谁看见似的。”刘氏生气道。
田玉儿***鼻子,惊奇道:“怎么闻有一股羊肉香味?”
“就是羊肉,上午就看她在屋里切。”刘氏厌恶地道。
“说起羊肉啊,”田马倌咽口水道:“当年我给老爷去西域买马,有一种饼上面铺满羊肉,那吃着可是香呢!”
“饼可是烤出来的?”田玉儿急问。
田马倌一愣:“对啊,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田玉儿带着哭腔道:“我亲眼看见的!月儿成天在那烤,喊她几次也不理我,都不说给我一个。”
“不对啊,那可是西域做法,她跟谁学的?”田马倌奇怪。
“她跟谁学的不要紧,关键做给谁吃,整天看她送饭!”刘氏埋怨。
“还能给谁吃?西域的饼,当然西域人吃喽!”田玉儿赌气道。
“西域人吃?”田马倌心里咯噔一下:“不会……”
刘氏关切地看他:“怎么了?”
田马倌嘟囔着:“这都过去几年了,早饿死了吧?”
刘氏追问:“你到底说谁?”
田马倌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不懂,看来真得要好好查一查。”
“我陪你去!”一旁女儿兴奋地举手。
“还去?少爷根本不让人去后山!”刘氏道。许是被打怕了,少爷说过的话,她记得可清楚。
“是啊,月儿每次走都上锁,根本出不去。”田玉儿哭丧着脸道。
田马倌一声冷笑:“放心,爹另有一条路。”
林月儿到山脚下时,天已快放黑。老人在牢中隔得老远,就听到脚步:“是月儿吗?”
“爷爷!”月儿微笑着走到近前,准备打开牢门。
“不用,不用!”老人匆忙摆手:“除了训练五斑驹,不要总开门,叫人撞见不好。”
“那多委屈您啊!”月儿心疼地道。
老人感叹道:“这么些年,也呆得习惯了。有你们俩照顾我,感觉这里,就跟家差不多。”
月儿鼻子发酸:“爷爷,等我长大后,一定想办法接您出去,给您养老!”
老人连连点头:“好,好……”感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爷爷,您看!”见她掀开盖帘,露出箩筐里丰盛的食物:炒蛋、炖鱼、香喷喷的胡饼,还有一小碟油炸花生米。
“油炸花生米!”老人喜悦道:“多少年没吃这个,都快忘记什么味道了。”
月儿从怀中又掏出一壶酒:“您再瞧这个。”
“今儿是什么日子,干嘛这么兴师动众的!”老人过意不去道。
“今天是特殊日子。”月儿道。见他还不解,月儿笑吟吟道:“今天是您老人家的生日!”
“噢?”老人想想,忽然拍脑门道:“哎呀,老了老了,多亏丫头想着!”
月儿还想开牢门,却被他再次阻止:“别,别,说好的就在这吃。”见丫头还执拗,老人进一步解释道:“人呐,要学会知足。我有命活到今天,还过了个生日,已经很知足了。”
不得已,她只好把箩筐递进去。
另一边,宇文府后墙的一角,草丛中传来悉悉索索声。不多时,一个脑袋从狗洞里钻出,旋即整个身子探出来。
“放心,没人。”田马倌回头压低声音道。
“这就是你说的‘另一条路’啊?”女儿卡在洞中抱怨:“这明明是个狗洞么!”
“想和心上人在一起,就得吃些苦!”田马倌一边用力拉,一边道:“当年我跟***,常在前面往东的河边约会。没有这条路,哪来的你?”
“和心上人一起?”田玉儿眼睛一亮,在洞中暗劲鼓励自己:“为了嫁给成都哥哥,努力!”只听“嗤啦”一声,裙裾一角被挂扯留在洞壁中,她顿感轻松地一挣而出。
父女俩叠着精神,猫着腰,一步一趋,摸索前行。黑暗中也不知走多久,突然听一声苍老又有些沙哑的声音唤似:“玉儿吗?”
“啊——”田玉儿刚要回应,就被爹一把捂住口:“疯了吗,没喊你!”
“他不是……”
“那人刚才唤的是‘月儿’!”
见女儿错愕失落的表情,田马倌不忍心道:“算了,算了,你自个儿先回去,别在这害事!”
“噢!”田玉儿不情愿答应一声,便想默默往回走。可今晚费了这么大的劲,却没见到心上人,又极不甘心——娘都打听清了,今晚少爷要来河边溜马的,这是多好的机会!“努力!”又一次暗自鼓励一番后,便坚定地朝东面河的方向折去。
夏夜河边,杨柳轻垂。一位俊朗少年坐在坝边,看马在滩上静静吃草。“不知师父此刻在哪里?”他眼睛盯在马上,心却早已游移。
“咳!猜猜我是谁!”一双小手儿突然从背后蒙住他眼睛。
“这是谁啊?”少年故作吃惊:“让我猜猜哈!”
“是王姨!”
“不对!”
“那是张妈妈?”
“也不对!”
“哈,我知道了!”少年似乎豁然大悟,但却卖起关子不说。
“我到底是谁?”
“你一定是煮饭的——刘婆儿!”
“错!错!错!”少女显得有些气恼:“故意往岁数大的猜!”最后忍不住自己跳出来——荡漾间,胸前香囊散发出沁人的芬芳。
“这什么地方啊,当年爹娘难道就在这种鬼地方约会?”田玉儿深一脚浅一脚,一边心里埋怨着往河边走去。猛然间听到坝上的声音,也顾不得裙子沾上泥巴,赶紧蹲伏到苇丛里:“前面有人?”
少年一脸慈爱地望着眼前女孩儿,不住憨笑——月儿这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原来你早猜出来了!”她小嘴一撅,一串小拳儿雨点般砸在他肩上。
少年并不躲闪,只将宽阔的肩膀悉数接纳小拳——没有一丝懊恼,始终慈爱地呵呵笑着。对于这个宇文家养女,和自己没有半点儿血缘的异姓妹妹,林月儿,他一直充满疼爱,处处给予亲哥哥般的关怀和宽容。
“这笑声,不就是我的成都哥哥!”草丛中的田玉儿咬碎银牙,直恨自己走得慢,来迟一步!
此时的成都,已经成长为英俊少年,多少大家闺秀,为之倾慕顾盼;只可惜,他似乎对哪个都不感兴趣。
月儿闹够后,便也坐下,两人挨着坐在坝上,一起看马儿在河边吃草。
五斑驹早已习惯在夜间进食,平日白天不吃不喝,始终令成都感到诧异。月儿曾说:“将来你就明白!”可这么多年过去,究竟指哪个“将来”呢?老人家用意深远,兄妹俩屡次集中智慧,也猜不出一星儿半点儿。
“咯吱吱,咯吱吱”,马大口咀嚼的声音令人耳痒。一阵微风拂过,送来滩上清新的泥土气息和幽幽草香。月儿贪婪***鼻子,幸福地闭上眼睛,无限惬意……一会儿,竟微微起了鼾声。
“他们都睡了!”坝后的田玉儿再忍不住,流下伤心的泪水:“在爹娘当年幽会的地方,他们……”夜空繁星点点,好似无数双眼,怜悯地看着自己!
月儿睡熟,马儿无声,成都突然想起当初救五斑驹的那夜:妹妹累得在墙角睡着,自己给她盖好被子,旋即又搂着马驹儿躺下。夜空中的星星,像那父马母马的眼睛,始终疼爱地瞧着马驹儿宝贝!
“希望你俩,在天上能够安心!”成都道。
五斑驹吃足草,不知何时悄悄来到两人身前。月儿感到脸上一阵湿濡,睁眼观瞧,马正舔她哩!成都一边看,一边忍不住笑,结果又惹来她的一顿粉拳……
几周后的早晨,月儿突然脸色焦急地找到成都:“不好了,老人家快不行了!”
“怎么回事,是得了什么病吗?”成都问。
“先赶紧走,边走边说!”月儿焦急催促。
一路上,成都这才了解,老人夜里被毒蛇咬伤!那条蛇本已被捉住,老人剖了胆正想解毒,可不知怎的,哗啦啦又钻进一大群各式各样的蛇。“一蛇之毒,易解;百蛇之毒,难活啊!”月儿学着老人的话,眼泪不由落下。
“这周围蛇多,怪我们疏忽了!”成都自责道。他俩哪里知道,其实这一切都是田马倌搞的鬼,他老婆刘氏出的毒计。
到达山脚下牢房,见老人脸色发紫,呼吸都已经困难。“爷爷!”成都心切地唤道。
老人睁开眼,欣慰笑了笑:“还好,能见上最后一面!”
成都想打开牢门,却被老人阻止:“不要开门,除了训练马!”
月儿解释:“爷爷总担心被人看见,对咱俩不好。”
成都感动道:“我们俩和五斑驹,亏欠您太多了!”
老人摆摆手:“要说欠,其实——我心里有一点,始终过意不去。”他看向成都,惭愧道:“当初,说好是教它跳舞,可未经你俩允许,我偷偷把它训练成战马。”
“战马?”月儿吃惊地问:“为什么,您为什么这么做?”
老人冲她苦笑:“傻孩子,要想为国堪大用,哪能只学跳舞呢?”
“爷爷,其实我早知道了。”成都安慰他道:“月儿曾向我提起过训练内容,当时我就猜出了。”
老人点点头:“我知道瞒不了你,谢谢你的成全。它是我这辈子,训练的最后一匹马!”
“可是,您为什么一定将它,训练成战马呢?”月儿还是不解。
“这马身形越长越好,我料定它,将会是顶级战马的材料。”老人喘息着,目光望向远方:“国家承平久矣,当灾祸来临时,希望它可以为国效力,建功沙场。”
成都拱手道:“您忧国忘家,身陷囹圄仍赤心不灭,晚辈敬佩!”
老人摆摆手:“能把它托付给你,不枉我付出这么多年心血!”他咳出一坨血块,继续道:“优秀的战马,需要好的主人。永远记住,它们都是不会说话的战友,尽量少用鞭子——你要学会用手去感受,用双腿驾驭和控制,用心灵去沟通!”
月儿为他擦了擦嘴角,老人却忽然屏息,明显将一口血硬吞回去。成都脸色阴沉,心中暗叫不好,老人似乎内脏已坏,生死恐就在一瞬间。
只见他喘息一会儿,继续道:“当人马合一,达到骑者最高境界,缰绳是多余的,你尽可双手使兵器,所向披靡!”
“成都记住了!”
“还有,马的饲养,也很重要。”老人把头转向月儿:“平时我教的,不要忘记。”
“月儿没忘,都记住了!”
兄妹俩一齐流下眼泪。
天上,孤零零几只大雁飞过,恍然带来一抹回忆,又似乎要带走什么——瞳孔涣散间,老人忆起那夜策马飞驰的情景。
“我曾骑过天下最优秀的马,一匹勇敢的战马!”
脑海里,一匹黑色骏马高昂着头,四蹄沐血,似浴火重生的凤凰。“噢,踏火乌龙驹!”他差点将这名字出口,又一点一点地,咽了回去。他实在不忍出口,担心说出口,会玷污它神圣的名字,惊扰到长眠在地下的两匹马的英魂。
“我来看你们了……”老人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你要学会用手去感受,用双腿驾驭和控制,用心灵去沟通!”老人的话言犹在耳,月儿的手抚在五斑驹颈上,突然泪奔道:“我能感受到它了。”
成都将信将疑走近,贴至马的耳边,随即哽咽:“我也感受到了。”
是的,它在哭,五斑驹在呜咽!
猛然间战马一声嘶叫,震彻山间……
时光荏苒,一晃又过去五年。
栉风沐雨的刻苦训练,少年已长成一名武艺绝伦的威猛壮汉;
春华秋实的岁月滋养,少女也出落得亭亭玉立,楚楚动人;
此时的五斑驹,更加筋骨强壮,伟岸雄奇,一匹绝世神骏就要名震天下!
“这么晚,你还在这里?”
“你不也是吗?”
午夜寂静,山脚下的马厩前,两个身影被月光拉得斜长。五斑驹间或打着响鼻,倒显得两人对话愈发清晰。
“明天就是御前比武的日子,刀剑无眼,我好为哥哥担心。”月儿忧虑道。
“不要担心!我盼这一天好多年了,师父也期待这一天呢。”宇文成都梳理着五斑驹的鬃毛,突然停下,定定看着月儿:“我怎么觉得好像比武的是你,竟然比我还紧张!”
“我只有你这一个哥哥,怎能叫我不担心!”月儿说着,眼圈就红了。
成都立即服软:“错了错了,哥哥错了!我加倍小心便是。”
月儿这才乌云转晴,露出一丝欣慰。但却仍不放心,思索片刻,从身上骤然解下一物。
“这是什么?”成都不解地问。
“这是以前你给我买的香囊,是我的护身符,明天让它保佑你俩。”说话间,亲手系在了马颈上。“它安全,你就安全,你们俩都安全!”
借着月光,成都看清楚香囊的模样:红绸底面,金丝刺绣,中央两朵白色并蒂莲栩栩如生。他高兴地道:“小时候送你的,没想到一直留着!”
月儿面色微红道:“平日我戴在怀中,晚上便挂于床头。一看见它,就想起我们小时候。”
“这么早就念旧,应学会往后看!”成都微笑道。
“往后,就让它陪你和五斑驹,我们仨,永远在一起!”
“好,永远在一起!”
天上繁星作证,林月儿、宇文成都和五斑驹,就是团圆幸福的一家……
翌日辰时,皇宫西郊御马场。
皇帝杨广亲自坐镇,三声炮响后,比武拉开序幕。
台下五人新文礼、魏文通、罗成、裴元庆和宇文成都,都是万军中选***的最强者,今日将在此决一雌雄。
第一场,虹霓关总兵新文礼对战潼关总兵魏文通。
新文礼武功高强,手使一条铁方槊,重二百斤,因他有横推八马倒、倒拽九牛回之力,人送绰号“八马将”。开场后,他主动催马上前,举槊便刺。
魏文通也不含糊,手使一柄青龙刀,人送外号“赛关爷”。只见他把大刀一斜,刀柄硬碰,向外挡去。
“喀嚓”,刀槊擦碰,火星四射!
二人你来我往,缠斗成一团,打过六十余回合,大刀逐渐占据优势。
“八马将”力道虽猛,却抗不住“赛关爷”应变灵活。眼看铁方槊漏洞增多,青龙刀瞅准机会,贴槊杆一招“偃月断根”,直切对方下盘。
“啊!”新文礼躲闪不及,将眼一闭,静待赴死。
“嗤啦”一声脆响,新文礼感觉双腿一凉,不敢去想。但等半天却觉不出疼,睁眼一看,原来只是下身铠甲被削去半边。
魏文通一抱拳:“多有得罪!”
新文礼羞赧回礼:“花刀帅果然名不虚传!”
第一场比武,潼关总兵魏文通胜。
第二场,少保罗成对战银锤小将裴元庆。
罗成乃北平王罗艺之子,绰号“罗神枪”。他上场后二话不说,两手腕一抖,五钩神飞枪霎时似活了一般,直取对方要害。
裴元庆年方十岁,乃山马关总兵裴仁基之子。见对方枪来,不慌不忙抡双锤迎上。俩将门虎子战在一起,难分难解。
台上炀帝赞叹:“罗家枪,果然名不虚传!一刺,一扫,一挑,一划,一劈,一磕,看似简单的几式,却组合成世间最难解的枪法。”
此言不虚。少有人能攻入罗家枪的范围,也少有人能挡住罗家枪的攻势——只可惜,罗成今日偏就遇到克星。
小将裴元庆(传说为哪吒转世)天生神力,一对亮银锤一招比一招狠,一招比一招快,舞起千朵银花,只闻风声不见人!面对密不透风的“铜墙铁壁”,枪尖不敢强钻硬碰,大多只能游走外围——所谓“一力降十巧”,由此可见。
双方战至四十回合,枪尖虚点面门后,实刺对方胸口,裴元庆看准机会,把双锤一夹,就听“喀嚓”一声,枪头瞬间迸碎!
第二场比武,罗成兵器损毁,拱手认输。
新文礼与罗成虽败,却绝非庸才,此二人乃大隋第十一和第七好汉;而魏文通与裴元庆,乃第九和第三好汉。宇文成都即将面临的挑战,可见一斑!
第三场,魏文通对阵宇文成都。
“都都哥,要小心!”月儿放心不下,上阵前再一次叮嘱。
成都努努嘴,抚了抚马颈上的香囊,冲她微笑地点了下头;随后,骑马缓缓步入场地。
花刀帅魏文通嬴了头场,人与马都处在兴奋中,难得皇帝和满朝文武作壁上观,便利用第三场的间隙,小秀一番技艺:三十六路刀法,马跃龙腾……正起劲儿间,坐骑忽然立住不动。
他收了招,正自纳闷,忽见一骑缓缓走来。来将宇文成都他早有耳闻,今日遇见,却被其坐骑深深吸引:“这马肌肉紧绷,步态沉稳,行走如千钧坠地,异常威武轩昂!”魏文通暗暗赞叹:“八马将难撼此马!”
“八马将”新文礼,有横推八马倒之力,不知听了这话,是否认同。但既败于魏文通手,能力大小,显然胜者更有资格评说。
正端详间,五斑驹突然打个响鼻:“吐噜噜——”。魏文通坐骑受到惊吓,转身就跑!
大家在台上看,那马又蹦又跳,勒都勒不住。炀帝道:“看来,朕需赐魏将军一匹好马了!”众臣皆大笑不止。
魏文通羞恼至极,费半天劲才把马控制住。
“烟云兽啊烟云兽,害我当众出丑!”他举鞭想打,却担心再次把马打惊,只好把心里的火压下去。这匹马其实久经沙场,却不知怎的,今日如此显怯。
五斑驹站在那,一直森严凌厉,镇定如常。魏文通心里更加羡慕。
“魏将军,末将有礼了!”成都施礼道。
此时的他,身长一丈,虎目浓眉,好不帅气英武!魏文通微微点头,并未放心上。
然而当看兵器时,他登时心里发怵——只瞧那马的得胜钩上,斜挂一柄凤翅镏金镗,至少有三百斤重!想想自己的青龙刀,还是不要与之相碰为好。
马不行,力也不如人,这武究竟怎么比?魏文通手捋须髯,心里快速盘算。迟疑中,一时忘记回礼。成都倒不在乎,默默抽出镗,摆好架势,只等他上前。
“宇文将军,马上交战太过平常。咱们今日换个比法如何?”魏文通装出一副厌倦模样。
成都点点头:“但听魏将军吩咐。”
“两军交战,箭法乃接敌首式,不知比箭可否?”
“可以。”成都收了镗,取出师父赠与的宝弓。
他答应得这么痛快,魏文通可没想到。“这小子,莫非射箭也行?”他心里登时又没了底。但话已出口,不好轻易更改,只得一心求胜。
花刀帅其实箭术高超,能于万军中取敌将首级。但今***武,若想确保必胜,着实需动一番脑筋。见设靶的兵士经过,魏文通忙叫住领队,耳语一番。
靶竖起时,看台随即喧嚣起来。“这么远,似乎有二百步?”“不,大概有三百步!”“能射过去吗?”众人争论时,设靶的小官大声奏报:“靶距三百七十步!”
“开什么玩笑,哪有把靶设这么远的?”“唬人吧,一会看他俩出丑!”“对,对,等着出丑吧!”
炀帝瞅瞅身旁,皇叔***同样满是疑惑。靠山王***乃开国元勋,戎马一生,没想到他只是静观深思,未置可否。
“诸位将军,有谁能射中此靶?”炀帝不甘心,又问其余武将。可大家皆把头低下,不敢应声。
“哎!”炀帝面露失望,只好把目光又投向场上。
一通鼓后,宇文成都与魏文通同时举弓。靶是按照魏文通的要求设置,大家自然更想看他如何命中。“都瞅准了啊!”众臣互相叮嘱,唯恐遗漏半点儿细节。
“嗖、嗖、嗖”。 正当大家关注魏文通时,成都三箭已射完。“射这么快,许是放弃了!”台上有人小声嘀咕。果然,远处一面大蓝旗忙不迭连挥三下,稍后传信兵士到台前奏报:“宇文将军三箭脱靶。”
“哈哈哈哈……”讥笑声不绝于耳,炀帝不禁板起脸,不耐燥地撵走上前添酒的侍女,将全部目光投在魏文通身上。
魏文通面沉似水,丁字步大开,左手如托泰山,右手如抱婴儿,拉弓如满月——“嗖!”远处红旗挥动,看台上赞叹声和掌声顿时响成一片……当红旗挥至第三次,场上已是千军呐喊,万鼓齐鸣。传信兵士台前奏报:“魏将军三箭全中。”
炀帝兴奋至极:“快召唤二位将军,朕要亲自给魏将军倒酒!”不一会,二人都到台前,中箭的箭靶也一并送来。
“三支!”炀帝龙颜大悦。魏文通领过赐酒,欢快地一饮而尽!就在宰相杨素要宣布比武结果,一直沉默的宇文成都说话了:“大人请慢,末将的靶还未认真验看呢。”
台间一阵窃笑,炀帝也板起脸,不悦地问:“你不想认输!?”
却见成都跪下,道:“验靶人员失察,请陛下明鉴!”
炀帝盯他好一阵,强压住怒火,冲靠山王使了个眼色。***心领神会,立即遣侍卫取他那只靶。众大臣纷纷离座,皆忐忑不安地等。
须臾间,两骑驰回。侍卫们下马后一路快跑,众臣匆忙让开道路,目送那靶抬至御前。
“呀!”看到箭靶,炀帝骤然一愣。靠山王赶紧上前,仔细验看,只见靶心上,仅有三个不起眼的小洞!
众臣抻长脖子看,皆一脸发蒙。
***用手去抠,将那几乎密合的小洞扩大一些,从中拈出一根羽纤;这纤毛极细,用嘴一吹便能飘在空中。再抠其余俩洞,又找出同样几根。凭他几十年沙场经验,这些洞毫无疑问是箭镞造成,羽纤便是箭羽穿过时的残留。
“靶上三个洞确为箭洞!”靠山王审慎再三,最后向炀帝禀报。群臣顿时炸开锅,七嘴八舌地议论。
“箭呢,箭在何处?”炀帝似乎仍有些不太相信,追问道。
“箭穿靶心后,皆落在四百步处。”侍卫禀报,同时把三支箭用托盘呈上。
炀帝一支支拿起来仔细查看,又给王爷和大臣们传看。全场人无不啧啧称奇,佩服得五体投地。靠山王***心里最清楚:三只箭的箭羽全秃了,若非穿过箭靶所致,事先损了羽的箭,断然无法飞那么远。
“陛下,臣有话说!”魏文通突然双膝跪倒,面露不悦。
炀帝挥挥手,示意他讲。
“方才宇文将军只验了靶,臣恳请陛下,再验一下他的弓!”
“哦?”大臣们皆很吃惊,搞不清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臣四岁拜师,经三十年苦练,方能射三百七十步靶。宇文将军年纪轻轻,不但箭穿靶心,而且至四百步距离——臣以为,他定然是胜于弓,而非胜于人。”
魏文通慷慨激昂地说,果然赚得不少同情。有大臣一旁鼓噪:“让魏将军用他的弓,射三箭试试!”“对,换了弓,再比三箭,才算公平!”
炀帝瞅瞅魏文通,再瞅瞅宇文成都,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宰相身上。宰相杨素心领神会,当即宣布二人换弓,御前再比三箭!
这回观众离得近,看得清楚;输的一方,断再无话可说。
靶增加到四百步,魏文通用成都弓先射。只见他左手托弓,右手扣弦,瞄准好后屏息运力:“咳——!”“咳——!”“咳——!”大吼三声后,吃奶劲都使出,弓弦却如铁铸的一般,根本拉不开!他连试三次,直累得精疲力竭,热汗直淌。
台上讪笑声骤起,魏文通没想到自己一代名将,今日能出此大丑!***禁不住好奇,走上去接过弓,连试两次——同样拉不开。没想到威名赫赫的靠山王(大隋第八好汉),同样只能望弓兴叹。
炀帝脸色凝重,瞅向宇文成都。成都二话不说,拿起魏文通的弓,一口气连射三箭,箭箭命中靶心。
炀帝一挥手:“将靶移至五百步!”
众人皆为成都捏把汗,毕竟射这么远的靶,谁也不曾听说。只见他拾起魏文通的弓,看了看,又掂了掂,最后把弓放下。
“你,可是没把握?”炀帝问。
“启禀皇上,这***是宝弓,但骨单弦细,最多只能射四百步。再远距离,臣担心给拉坏了,无法向魏将军交待。”成都诚恳地道。
魏文通正憋气,听了这话终于找到机会,心说:“敢小瞧俺宝贝,叫你出丑!”当即跪到御前,发誓道:“此弓若不堪用,臣甘愿认输,并为宇文将军牵马!”
炀帝微笑着点头。成都这才放心,重又拾起弓,扣弦瞄准。眼见他用力一点点增大,弓弦逐渐扯得像线儿那么细;众臣皆大气不敢出,生怕不小心一声咳嗽,惊断了弦儿。
突然“啪”的一声,弓弦还是崩断。炀帝遗憾地叹一声,魏文通顿时像泄气的皮球,没了精神。
成都一脸愧疚,默默把断弓放下,拾起师父当初赠与自己的宝弓,拉架式重新瞄准。
“嘣——”宝弓像一只绝伦的琴,金属般弦音未止,利箭已深深穿进靶心!
惊诧,凝结在所有人眼中!
满弓劲射的雄武,深深烙进每个人脑海!
横勇无敌之霸气,震撼全场人心灵!
靠山王心道:“这若在战场上,敌恐未觉,就已一命呜呼。”
“好!”炀帝兴奋地霍然起身,群臣也一齐起身叫好。
宰相干咳两声,瞅瞅魏文通,没有宣布成绩。魏文通识趣地拱拱手,自觉退下,悄悄隐没在一片喧嚣中。
第四场比武,宇文成都对阵仅存胜者,裴元庆。
未动刀戈,箭胜魏文通,成都下场时滴汗未出,纤尘不染。月儿却仍担心的要命,围着他与五斑驹检查好几圈,直到确认无一点伤,才松口气。
成都食指轻刮了下她鼻子,假装嗔怒道:“想渴死我吗,马上又要上场了!”她恍然大悟,赶紧跑着去倒茶水。
喝足了水,成都抖擞精神,准备再次上场。刚欲抬腿上马,忽然发现前方有人拦住。此人紫面长髯,威风中显得异常恭敬。成都看清来人后大为吃惊,忙拱手道:“竟是魏将军大驾光临!”
来者正是刚败下场的魏文通。听说他姓魏,月儿赶紧下意识护到成都身前,生怕此人是来复仇。
魏文通拱手解释道:“败将特来给天宝将军牵马。”
成都眉头微皱,道:“士可杀,不可辱,成都恕难从命!”说罢,回身便走。
魏文通紧追一步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然胜负已定,我自当履行诺言。”
成都背对他,面色凝重:“比武输赢是小,战场胜败乃大,将军切勿挂心上。况且单以箭论输赢,未免以偏盖全,算不得真本事。”
“这还不叫本事?”魏文通质疑道:“三百七十步,箭穿靶心而过;五百步,箭无虚发。满朝文武为你喝彩,天下人都晓得你箭术高超,你还说不算本事?”他越说越血气上涌:“你是假意安慰我,还是故意挖苦我,贬损我?”
这时战鼓声响起,进场时间已到。成都骤然转身,直勾勾盯住魏文通。只见其双拳紧握,怒视良久,才一点一点平压住火气;稍后长吁一口气,推心道:“将军切莫只看眼下。成都比武,绝非为争个人短长!”
“昨日边关急报,突厥骑兵二十万向长城进犯,朝廷正急于选拒敌之将。京畿目前仅有骑兵六万,此番出征胜负难料,成都决心以死报国,毋连累其他将军!”
月儿听说,心中陡然一惊,紧紧抱住哥哥的胳膊,生怕失去他。
成都轻拍她手,权当安慰,继续对魏文通道:“师父叫我牢记‘济国安邦、御侮保家’。如今突厥、***和吐谷浑皆不安分,国家边乱不断。你我效力朝廷,皆应以大局为重,切勿争个人短长。”
这些话发自肺腑,魏文通终于感觉出来;他这才相信,对方是真心报国,对自己无一丝轻薄之意。
二遍鼓响起,传令官跑来,催促天宝将军快些上场。
魏文通走近五斑驹,轻抚马头,神情专注。成都匆忙介绍:“此乃末将坐骑,五斑驹。”
他仔细端详许久,突然放声大笑;周围人迷惑,皆面面相觑。
成都试探地问:“将军也是爱马之人?”
他笑声戛然而止,对成都道:“因为你有宝马,我不敢与你马战。未想到你还有宝弓,使我一败涂地,颜面尽失。”
成都愣怔当场,不知如何安慰。五斑驹却“啾”一声嘶鸣,前蹄跺地,长颈摇动,似乎听懂了魏文通的话,有所感触。
魏文通苦笑一声:“好通人性的马!若我能有这样的马,该多好!”
“若你真喜欢它,以后可以常来看它!”月儿自豪地一笑。她就是这样,无论谁喜欢五斑驹,就立即对谁好,不管之前和人家什么态度。
魏文通被她孩子气的单纯,逗得不禁想笑,可旋即板起脸,假装生气道:“我可不喜欢你的马,我今日出丑——全怪它!”
月儿吐了吐舌头,尴尬地扮个鬼脸,把头幸福地贴在马颈上。五斑驹会心的一声长嘶,更显两者亲密无间。
看马和她的亲近劲儿,魏文通竟生起一丝妒意。他不甘心地拍拍马颈,仰天叹道:“罢了罢了,终究还是武艺不如人,魏文通认输便罢!”说完,最后望一眼五斑驹,转身毅然离去。
“裴元庆锤重三百斤,要当心!”他中途冷冷扔下这一句。
成都分明听出温暖,默默一拱手,感激地目送他远去。
回到场中,见着裴元庆,果然被其双锤一惊。那锤叫“八棱梅花亮银锤”,每个如五升斗大,握在十岁娃娃手中,真容易让人怀疑是木头做的。若不是魏文通善意提醒,或许真要轻敌吃亏。
“你这娃娃甚是厉害,小小年纪竟然所向披靡;将来长大,必为国之栋梁!”成都甚喜爱他,忍不住夸赞道。
怎知裴元庆不领情,右锤直指他道:“哼,莫要小看人!敢把我当小孩儿,叫你吃亏!”
成都听这话,不禁眉头紧锁——与一个孩子较真,有损天宝将的威名;可今日不比,又不知如何收场。犹豫半天,实在找不着说辞,只道:“你毕竟是孩子,我不打你,你好自回家吧。”
“呔!让你狂妄,看锤!”裴元庆听不进去,策马抡锤便砸。
头顶恶风劲急,成都却不躲,只把镗横着迎上。就听“哐!”一声巨响,双锤同时被弹出去。
“呀!”裴元庆吃惊道:“好大的劲力!”
成都双手虎口一阵酸麻,心中慨叹:“这哪是个娃娃!”所幸没轻率对待,否则真要吃亏。
“你敢不敢再接我一锤?”裴元庆就是这样,遇到劲敌丝毫不怯,反而愈战愈勇。
成都微笑着点头。
“哇呀呀——”这回,娃娃可使了全力,双锤借上马的冲劲,像洪水势不可挡。
成都不敢大意,双腿夹紧马腹,将镗架起;五斑驹善解人意,马镫踏紧瞬间,猛地跃步前蹿,一齐发力向对方撞去。
“喀嚓!”惊雷般巨响过后,看台上几只杯盏震落在地。
撞击过后,两匹马纷纷倒退,两人皆极力挽缰。五斑驹不愧是宝马,六七步便及时收住,腿劲了得;而对面马,倒退十几步后,半边屁股坐到地上,差点将裴元庆掀落!
成都担心娃娃安危,关切地问:“怎么样?”
“小爷没事,再来!”裴元庆将脖子一梗,提起马重要再打。
靠山王十分担忧:“裴元庆再厉害,毕竟只是个娃娃,若持久打下去,难免会受伤;可不让打吧,以他的性格,断不会善罢甘休,这该如何是好?”***心里焦急,不由看向炀帝。
炀帝是位细心之人,刚才裴元庆的坐骑几乎跌倒,别人忽略过去,他却放在心上。问询旁人,了解那马名叫“抓地虎”,瞅着还算是威武,但总感觉似乎马龄不足,耐力稍不济。再仔细观察一番,他越发坚信,这马与它主人一样,皆未长大,必须赶紧叫停;否则,大隋恐折损一员未来的猛将。
回头时,恰好瞅见靠山王。两人目光一碰,当即了解对方心意。炀帝摆摆手,示意停止比武;靠山王领旨,立即通知宰相。
场上两人拉开架式,正要进行第三轮较量,忽闻看台上金声鸣起。传令兵随后即到,传圣上口谕道:“召宇文成都、裴元庆二位将军!”
成都赶紧借势离开。裴元庆悻悻收起兵器,万分不甘地尾随离场。
见两位勇将平安回来,靠山王欣慰万分,心想又为大隋立件功劳。炀帝更春风拂面,心中定下了抵御突厥的人选。
“你二人可知,朕为何召你们回来?”炀帝问道。
裴元庆想了想,看向身旁。
旁边成都叩首道:“恕臣们愚钝,还请陛下明示。”其实,自己早猜出大概;不肯说出,只怕惹恼裴元庆。这孩子心高气傲,除非今日拼出输赢,否则断难收场!
炀帝瞅瞅天宝将,微微点头。宇文成都正直、忠厚且宽容,这些品质,许多大臣并不具备。炀帝虽然荒***,但对于人心把握,却十分老练;底下人心里想什么,他往往一瞅便知。
只见他清清嗓子,朗声道:“当下边疆不稳,突厥新可汗继位后,不臣之心日显;国内又寇盗横行,民变不休。内忧外患之际,栋梁之才弥足珍贵。二位皆乃翘楚,两虎相争,难免一伤;那样朕心痛,国家亦痛!因此朕下旨,今***武,到此为止。”
炀帝说完落坐,宰相当即宣读圣旨:“裴元庆听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山马关总兵裴仁基教子有方,其子元庆勇武过人,堪为国之栋梁,今加封太保,赐白银五百两,以示鼓励。另,命你父子二人,翌日领兵五万,清剿瓦岗寨匪寇,不得有误,钦此!”
裴元庆领旨谢恩,心满意足地退到一边;只剩成都,若有所思跪在原地。
炀帝和宰相对视一眼,而后粲然一笑:“宇文成都,你想要什么封赏?”
成都叩首道:“太保年少英武,获得封赏乃实至名归;臣德才浅薄,不能与之相比。”
“德才浅薄?”炀帝摇摇头:“言重了,朕知你是个德才兼备之人!当年像元庆这么大,你已经无人能敌;如今长大成年,更是不同凡响。先帝曾封你“天宝将军”,又赐你“横勇无敌”金牌,你,宇文成都,足以承受!”两边众臣皆纷纷点头。
成都却十分不安,偷眼瞧向裴元庆,这娃娃果然气得咬牙切齿。他只好把头深深埋下,一连三叩首,道:“臣有自知之明,确实无颜封赏。”
成都一再推辞,可急坏了旁边靠山王。“宇文成都,你不要封赏,到底想要什么?”说完还直递眼色,那意思:“你小子别再傻了,赶紧受赏!”大臣们也附和道:“应该,应该封赏!”
“呔!宇文成都,你别不识抬举,辜负一片圣恩!”妒火中烧的裴元庆,终于忍不住开口。众臣顿时鸦雀无声。
炀帝沉下脸来,十指狠狠扣住龙椅扶手,一双龙目微闭颤动间,眼角似乎有杀意流动。“今日,大概有人要倒霉!”大臣们纷纷垂下头,大气不敢出。
全场沉寂尴尬许久,宰相瞅准时机出来打圆场道:“宇文将军,你若有什么想法,尽可向陛下请求,陛下会恩准的!”说话间,还不住朝成都偷偷眨眼,示意他尽快领恩,莫要惹怒了圣上。
成都思忖片刻,深深一拜道:“臣想请陛下恩准,遣我赴边疆抗击突厥,为国分忧!”
听到这话,一直处心积虑的宰相不禁愣怔当场:“未想这比武夺魁的新科冠军,居然不要任何封赏,却铁了心要去战场!”
周遭大概不少人也会想:“这小子是疯了,还是昏了、傻了?”
说起这大隋与突厥的边境冲突,还要从启民可汗的辞世说起。大业五年(609年),一直与大隋交好的意利珍豆启民可汗撒手人寰,其子咄吉继位,是为始毕可汗;大隋与突厥间的政治矛盾逐年激化,最终转变为激烈的边境纷争。当时突厥势力强盛,拥兵百万,数十万控弦铁骑时常威逼山西、陕西,弄得北境人心惶惶,耕地荒芜,民生凋敝。炀帝纵然精力时常未能聚焦于军国大事,但毕竟作为一国之君,还是有些忧心屁股下的龙椅是否稳固。
“好!”听到成都这话,炀帝心中像骤然打开一扇窗户,有如明媚阳光倾泻进死气沉沉的暗室,胸中积聚经年的阴郁刹那间一扫而光!只见他霍然起身,迈动绣金龙履快步连下十几级台阶,亲自将成都扶起。“卿——真乃我大隋之栋梁!”炀帝执起他的手,激动颤声道。
“天宝大将,国之栋梁!”靠山王亦感动地频频点头。
“天宝大将,国之栋梁!”大臣们也纷纷传颂。
随之,三军将士一齐排山倒海地欢呼:“天宝大将,国之栋梁!”“天宝大将,国之栋梁!”……
远处一匹战马“啾——”地一声嘶鸣,那是五斑驹在咚咚刨地。只见它脖颈狂摇,兴奋地舞动长鬃,似乎也在为主人骄傲自豪。
“好通人性的马!”炀帝笑着问成都:“它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此马名叫五斑驹。”成都恭敬答道。
炀帝饶有兴趣,吩咐道:“来人,把它牵过来,我看看。”有侍者立刻想跑去牵马。
“莫急!”成都匆忙唤住侍者,回身拱手道:“陛下,五斑驹聪慧过人,臣可叫它自行前来。”
“哦?你能让它自己跑来?”炀帝将信将疑,不由看向那马。
那马正注视他俩,忽见成都点头,便立即接受指令一般,疾步跑到台前。
炀帝瞪圆眼睛,吃惊地瞅向成都:“你究竟怎么做到的?”他曾见过用哨声唤马的,也见过鸣金、鸣镝、鸣……总之,就是没见过一声不吭,只靠微微点头,就能把马唤来的!
其实,这便是默契。炀帝哪能想到,这匹马自出生时起,就和成都吃、睡在一起,有时甚至一个眼色,它都知道该怎么做。
只见五斑驹静静站在台前,听候下步指令;没有成都指示,它绝不乱动。炀帝更着了迷,叫上靠山王,一起下台去看个究竟。
二人围着马,上上下下瞅得仔细。靠山王突然拍手道:“好马!简直是神驹下凡!”
炀帝也认同地点头:“五斑驹果然不同凡响!”
靠山王拱手道:“有如此宝马助我大隋,真乃国之幸也!”
炀帝笑捋须髯,瞅着身后成都道:“五斑驹,天宝大将,皆乃我大隋之福!”
成都满面羞红,不敢言语。炀帝见他窘相,反而愈加放声大笑——他就喜欢这种憨臣,能力过人却永远恭谨低调,叫人放心。
宰相也过来,见陛下和王爷都这样高兴,就势道:“陛下,既然天宝将军不讨封赏,不如封赏他的马如何?”见炀帝一时未解,便又补充道:“五斑驹乃国宝神驹,名字却略显普通。恳请陛下金笔劳驾,御赐威名。”
“恩!”炀帝点头应允,立即返身去台上。待御案笔墨齐备,他思忖片刻,当即笔走龙蛇,一气书就。
宰相和靠山王各执一端,将那幅绣金龙纹绢帛高高举起,可见五个遒劲大字——赛龙五斑驹。
群臣看后,不由皆吸一口气!
“赛龙,可是对五斑驹极高的评价。尤其“龙”,乃皇族专属,历来尊贵无比,使用时极其敏感。今儿若非御笔亲赐,谁人敢称自己坐骑为“龙”?骑着“龙”,得多大本事,多高地位?普通人不被杀头才怪!
关键这匹马不是“龙”,却是“赛龙”,那就更了不得了。一匹马,被评价超过龙的水准,大概唯有天马下凡。
众臣嘴上不说,心里明白:陛下对这匹马,可真重视和喜爱到无以复加了!
成都叩首谢恩,并按炀帝口谕,骑马绕场三周,以宣威名。
当他走向马,只见它的大眼睛,正温柔地看着自己。成都眼眶湿热,贴在它耳边道:“赛龙五斑驹,我为你感到骄傲!”
宝驹这日格外精神抖擞,成都一落鞍,便嘶叫着扬蹄竖起。“嚯!接连三个‘人立’!”众人艳羡看着,惊讶声不断。
在万人围观的校场中央,成都催起马来,所经之处无不欢声如雷;就连一向瞧不上儿子的宇文化及,站在大臣们中间也不忘四处炫耀:“看我儿子多厉害,多厉害!还有那匹马……”大臣们纷纷赞叹道:“贵子前途不可限量……”“此马一步十丈,精骛八极,心游万仞,真乃天马也!”“骁腾有如此,万里可横行!”……
月儿站在僻静处,听着这些话,一边笑着,一边泪水簌簌落下;她仿佛此时也骑在马背上,紧紧依偎在哥哥的身后,一起感受那万丈荣光!
“横勇无敌将!”“赛龙五斑驹!”……在一波波如潮的呼声中,成都将怀中的书有“天下第一横勇无敌”的金牌,毅然系到爱马的颈上。此刻,三军将士敬意的目光,都聚焦在明晃晃的金牌上一起颠簸起伏;但宇文成都最在意的,还是马颈上系着的一小团火红——秋风中,香囊上绣的那枝并蒂莲,栩栩如生,花开正艳!
“我们的马,终于长大了!”
神骏八尺高,侠客倚雄豪。赛龙五斑驹与天宝大将宇文成都,从此一起,在风云际变的隋末天地间——遨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