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允真小说叫做《秘密当铺》,是雨林零的经典之作。该小说节奏起伏得当,值得一看。...
说来也巧,归允真这恬不知耻的一句刚问完,旁边“咕噜”一声,却是萧济的肚子也叫了。只不过他往肚子里灌了好几壶茶,这声音比之归允真,着实沉闷了不少。萧月朝儿子瞥了一眼,萧济顿时满脸通红。但讲道理,这事也怪不得萧济。这一屋子人从昨日听到消息开始,就忧虑着即将到来的屠城魔头,哪有心情吃饭?紧张了大半日,如今好不容易松懈下来,一些正常的生理需求自然要凸显出来。
萧月作为德高望重的高人,自然也是通情达理的,当即想通了此节,立刻吩咐管家重整宴席,不管是屋子里的武林同道,还是住在附近的乡亲邻里,都请进来,一起吃饭。毕竟,今日本来就是他的寿宴嘛!
鞭炮噼里啪啦地一响,大门稀里哗啦地一开,人们听说赤霞鬼主没来,来的是个废物,一个个都放下了心,热热闹闹地来祝寿了。而废物本人——那位归允真归公子,仗着萧月拉不下脸赶人,居然就这么留下来蹭饭了。不过他好像也知道再顶着苏蓉蓉那张脸不合适,找了个地方换回男装。
因为方才他的***实在过于惊艳,比苏蓉蓉本蓉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众人就忍不住对他的本来面目多看了两眼。
第一眼,真要命。要知道,对于美人的命运,大家自古以来都是不太看好的。比如“红颜薄命”、“红粉骷髅”、“红颜祸水”之类,说得已经很明白了。就是说如果你长得太好看,不是自己短命,就是害别人短命,总之很要命。归允真这人吧,虽然穿的衣服已经浆洗得发白,连本来什么颜色都看不清了,头上也只有一根看上去是从树上直接薅下来的破木簪,要多寒碜有多寒碜,而且刚被点翠楼的龟公暴揍过一顿,脸上青青紫紫的,但架不住那脸长得实在是老天赏饭吃。众人这么粗粗一看,心里头就升起“真要命”的想法来。
第二眼,真要命。第二眼和第一眼并没有重复。只因第一眼只能看个大概,第二眼才能看到本质。众人细细一看,发现此人虽然长得不错,但不知为何脸上隐隐罩着一层黑气,明明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看着却像已病了大半辈子,糟糕的气色活生生糟蹋了绝佳的相貌——在场带着晚辈来赴宴的乡亲们纷纷借此机会告诫孩儿们:“看到没,这就是天天熬夜的下场!”
对于这位归公子,不管是萧月也好,还是管家也好,显然都低估了他的能耐。其人虽然是假名妓,却是真不要脸,自己强行留下蹭饭不说,换完装后居然还从门外拉了一个人来——蹭饭还拖家带口的!
被他拉进来的是个侍从打扮的人,长相眉清目秀,表情视死如归,一进门就怒斥归允真:“以后这么丢人的事不要拉上我!”
归允真从面前的席上夹了一个大猪蹄髈拎到侍从眼前:“吃,还是不吃?”
读过点书的人都知道,一般“x,还是不x”的问题,都是传世名著中拷问灵魂的深刻问题,普通人是没那么容易回答的。跟着归允真已经三天没吃过饱饭的侍从咽了咽口水,壮烈地瞪着红彤彤的蹄髈,眼看着袅袅热气在半空中升腾,终至不见,不知怎的竟生出白驹过隙、时光飞逝、奔流到海不复回的苍凉之感,一筷子接过蹄髈:“再不吃就凉了。”
归允真一点没跟萧月客气,一口气吞了半只八宝鸭、八块翡翠鹅掌、一个水晶猪蹄、还有三碗珍珠鱼汤,肚子填饱了,就想起睡觉的事来,转头对侍从道:“让你去找便宜的客栈,找到没?外头雪这么大,今天这趟房钱不能省。”
“没找。”侍从矜持地抹了抹嘴上的油,“兜里只有十文钱,找什么客栈?”
归允真大惊:“十文?早上不还剩好几两吗!”
“打点给点翠楼的龟公了。”侍从用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归允真,“不然你觉得你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归允真:“……”
归允真:“吃蹄髈,吃蹄髈。”
因为传说中的午时三刻已过,一起吃饭的众人没了心事,周围的闲话也就多了起来。
“我就说,那秘密当铺再厉害,还能把魔头几时几刻出现都算得这么清楚?一听就是假的!”
“所以那恶鬼到底复活没?”
“要我说呀,没有!你当上台唱戏呢,人死了还能复活的?”
“可是连萧大侠都……”
“萧大侠那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但我听说,那恶鬼有灭城之力——是真的吗?要真这么厉害,萧大侠会不会也斗他不过?”
“谁知道呢,实在不行,让归家人来呗。归家不是号称是什么,‘武功天下第一,财富天下第一’——天底下没他们办不成的事吗?”
闲话听到这里,侍从忍不住抬头朝归允真看了一眼。归允真好似察觉到他的目光,也抬起头来,欲哭无泪道:“真的只剩十文了?”
侍从道:“谁让你多管闲事。”
归允真道:“蓉蓉姐的事,怎么能叫闲事!”
侍从道:“你是白痴吗?苏蓉蓉逃出青楼,是相中了金陵的柳员外,想跟他私奔。柳员外都不急,你急什么?”
归允真道:“柳员外?什么柳员外?”
侍从肯定地道:“你是白痴。”
没等归允真搞明白柳员外是怎么回事,那边靠近主位的地方忽然传来“噢————”的惊叹之声,坐在下首的人就忍不住拉着前面的人打听,打听完也立刻发出“噢————”的惊叹之声,满厅满堂的人就跟一列排队表演的公鸡似的,从前到后一路打鸣了过来。
可惜归允真和侍从两个蹭饭的,坐在下首中的下首,等传到他们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表现的机会了,只好在脸上摆出惊讶的表情——原来谢老拳师那个藏在袖袋,时不时就要拿出来看一下的盒子里,装的竟然是九阳丹!
九阳丹,和卢鹤的唤雨刀一样,都属于传说中的东西。据说九阳丹是取九种神鸟的内丹,在丹炉里炼上九九八十一年才能炼成,学武之人吃了,内力能一日千里。
这一下,哗啦啦,满屋子的人都站起来了,一个个伸长脖子,想看看九阳丹到底长什么样。
归允真也站起来,刚站起来,又立刻坐了回去。因为他发现自己这位置,除非他是长脖子鹅精,否则光站起来是没有意义的。然而就在这一站一坐之间,他看到了一个人。
门外廊柱之下,一个乞丐背靠柱子席地而坐,正举着个破酒壶仰头喝酒。那乞丐一身黑衣破破烂烂,酒壶也打了无数补丁,一头长发披散下来,遮住大半张脸,唯有一双长睫随着吞咽的动作不住微颤,拢住眼眸,落寞之中,又平添十分的惘然。
归允真看到乞丐这模样,忍不住偏头去看外面的天气。暴雪根本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反而随着尖啸的寒风愈演愈烈。那乞丐一身单衣,坐在门外,甚至没有找一个避风的地方,***在外的手臂早已冻得青紫,脸色则白得像个死人。
感觉他在外面再待一会,就要被活活冻死了。
就在归允真盘算着要不要让他进门时,乞丐仿佛察觉到了归允真的目光,朝他转过头来。归允真一看到那张眉目如画的脸,当场呆住:“啊,冤兄,是你!”
事情要说回两天前。彼时归允真和侍从正在一个茶棚歇脚,一边喝茶一边玩成语接龙,眼看归允真正***分领先,忽而一阵地动山摇,周围人纷纷尖叫逃窜,归允真跟着逃了两步,再回过神来时,发现那简陋的茶棚已经被人拆了。
原来,是卖茶老伯的闺女被当地富绅看中,想娶回家去做小老婆。老伯不肯,偷偷把闺女送走,得罪了富绅,因此那边派人来砸了他的茶棚。谁料砸摊子的动静太大,引得官府前来查看,官差叫老伯指认犯人。那老伯却知富绅势大,不敢继续得罪,只好闭着眼睛随便指了一个路边的乞丐。
那乞丐一身破烂黑衣,正躺在路边喝酒。凌乱青丝下,半遮半露一张如画中勾勒的脸。归允真也不知为何看到这乞丐的时候,脑中总是想起画作来。也许是因为那张脸过于和谐完美,安在一个落魄乞丐的身上就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还有一个原因是,他面目虽好,脸色却白得过于忧愁。明明一直在喝酒,苍白的脸上却还是显不出半点血色。归允真琢磨着,卖茶老伯指人太也离谱,这乞丐一副马上就要酒精中毒而亡的身子骨,怎么看也不像能砸烂他棚子的人呐!
谁想到,几个官差把那乞丐提溜起来一问:“是不是你砸的?”乞丐一脸淡然:“是啊。”
一句废话没有,直接被官差拖到官府打了二十大板。
那二十大板归允真是眼睁睁看着一板子一板子打完的。因为打的是乞丐,官差也没必要收着力,抡直了胳膊往下打,每一下都打得噼啪有声。几大板子下去,乞丐臀腿的肌肤立刻绽开,鲜血直溅开来,喷泉似的染红好大一圈。
也许是归允真的错觉,当板子重重落在乞丐身上,鲜红四溅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乞丐的那双眼睛忽然亮了。分明是极度痛苦的时刻,那张方才看来那么不真实的脸,忽然就生动了。好像他平日里都是死的,只有在痛彻心扉的时刻,才能短暂地活过来。
二十大板轰轰烈烈地打完,乞丐自始至终别说惨叫,却是一丁点声响都没发出来——那双因为被咬紧而破天荒地显出些血色来的***,居然还微微向上勾起。归允真甚至听到周围的人议论他是不是个哑巴。可他绝对不是啊!那家伙会说话的,问他茶棚是不是他砸的时候,他说得很清楚:“是啊。”
——有病啊!
等官差撤走,人群散去,归允真走到受了大刑摔在地上一时半会爬不起来的乞丐身边,跟他礼貌地握了握手。
“冤兄你好,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归允真知道这位冤大头冤兄虽然脸长得好看,但脑子有病,却没想到他病得这么严重。胡乱替人顶罪挨板子不说,还在大雪天里白白受冻。他一边磨牙,一边打算出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他拽进来再说。就在此时,前方首座处忽然传来无数人惊怒的嚎叫,吓了归允真一跳。转头询问时才知道,原来谢老拳师打开的盒子竟然是空的。
九阳丹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