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位出自公主府的母亲,沈婼妆奁极为丰厚,找灼耀便也费了些功夫。
灼耀檀香木所制,较寻常弓箭,要重不少,弹性却更出色,通身呈暗红色,弓臂处镶嵌的墨玉质地通透,常见的玉石或清澈如湖水,或艳丽如红日,再要不便是各类黄翡,少有纯墨色,光是这几颗玉石,已是价值连城了。
沈婼这一回,却未看见那本教夫妻行事的压箱底画册。
刚重生回来,她在欣赏完后还添了批注,要是被外人看了去,她也就不用见人了,裴彻更是不会放过她。
不过沈婼也未多想,库房戒备森严,无人敢进来,东西众多,大抵藏在哪个角落里。
眼下快到立冬,沈婼想去陆府拜访,还得等立冬之后,而出嫁的沈国公府二姑娘沈苒,也回了府。
女子嫁了人,回娘家并不是易事,只是沈苒嫁得好,母亲卫氏又本是卫氏女,这门亲事是亲上加亲,夫家顺着她。
沈苒的模样生得极好,如寒冬之腊梅,带着孤傲感,如今日子过得顺,人倒是圆润了些,风华却不减半分,反而是更有韵味。
再看沈苒的夫君卫霄,长相虽不算出众,却也端正魁梧,又是卫府嫡长子,风度也是在的。
卫霄也看了一眼自家小姨子,原先卫家不指望他能娶到沈苒,考虑的一直是沈婼,后来沈苒被宣王府拒绝了,他才捡了个便宜。
不过在看清沈婼后,他却愣了愣,没想到沈婼已经出落得这般美了。
沈苒侧目看了看他。
卫霄讪讪收回视线,不由正色,抱拳行礼道:“祖母,姑母,小婿夜间还要当差,就先告辞了。”
卫氏要送送他,却被沈苒拦住:“阿母不必管他,让他自己回去就成。”
卫霄也这般说,又对沈苒道:“过两日我就来接你。”
夫妻俩感情甚好,便是小别两日,也是依依不舍的。
卫氏和沈老太太见状,心里都是极满意的,男子的心要是不在妻子身上,那就在别的女子身上,卫霄的态度说明他对沈苒一心一意。
沈苒回府,自是先于老太太和卫氏叙情。
沈婼与她能单独谈心,已是第二日了,沈苒早早就让侍女来请她了。
大房的兰园,今日要热闹许多,就连五妹妹沈荷今日也来了,不过问了个安后便被打发走了。
“苒姐姐。”沈婼喊道。
“我听说宣王妃那日与祖母见面的事了,你不必放在心上。”沈苒笑道,“世子早年与我说过,他喜欢的是谢二姑娘,非她不娶,其他人再美,与他而言都无任何区别。”
裴彻是其实没跟她说过这话,她去找他那日,他压根没有搭理自己。不过她可以输给谢茹宜,甚至可以输给别人,却不能让沈婼比下去。
沈婼道:“我一直没放在心上。”
沈苒却是不相信,只当小女君要面子,嘴硬罢了。就如同她,其实到现在也未彻底释怀被裴彻拒绝,却还得装出一副已然放下的模样。
女子也是有征服欲的,试问谁不想看,有权有势的男子为自己倾倒。只是最后往往陷进去的反而是自己。
“祖母也是以为你射艺拿了第一,宣王府能对你刮目相看,没想到……”沈苒叹了口气。
沈婼不说话,最不喜欢二姐姐的一点,就是有时自视甚高,生怕别人超过她,别人不如意,她心里就舒服了,瞧着是替她可惜,实际她心情好得不得了。
原本这样亲近的姐妹,心该往一处使才是。
“婶娘近日在做什么?”沈苒问起正事来。
沈婼就留了个心眼,按照常理而言,沈苒是不会刻意提起自己阿母的,就如同她不会提起大伯母卫氏,一旦提起,那便是有事。
莫不是上次祖母提及的,协助大伯母打理国公府之事。
“在忙着盯我读书呢。”沈婼道,这也不是假话,阿母对她的学习是极为上心的。
年后还有几门考核,眼下自然是沈婼的学业更为重要,沈苒也不再多问。
下午又亲自往荷亭园跑了一趟,送了些今年才出的龙井:“知道婶娘不缺好茶,不过我既得了,还是想着给婶娘送一份。”
沈夫人笑道:“你能记着我,我就极高兴了。”
沈苒客客气气地说明来意,果真是为了中馈之事,沈夫人话也不说死,只遗憾道:“年前怕是分不出心神。”
“婶娘自然还是先忙阿婼的事,来年能帮上忙就行。”沈苒道,“我阿母是不好意思来麻烦您的,是我做女儿的,舍不得她天天忧心府上的事,才擅自做主来叨唠您。”
其实以卫氏的心气,若是她真不好意思麻烦人,沈苒要来也得被她阻止。
再者,卫氏哪是为了府上操劳,不过是为了利益,中馈在手,这十几年捞的油水恐怕都不少。
沈苒这番话,不仅给卫氏戴了高帽,也给沈夫人挖了个坑,若是她不帮忙,那便是不关心国公府。
“苒姐姐,阿母之所以亲自督促我的学业,也是怕我丢了国公府的脸面。”沈婼笑道,谁还不是为了国公府。
沈苒不禁看了一眼沈婼,她比上一回见面,心思成熟圆滑了不少。
她在荷亭园坐了半个时辰,便告辞了。
“苒姐姐这次回府,看来就是为了这事。”大伯母拉不下脸,便找来了沈苒这位说客。
沈夫人不以为意,卫氏不亲自来找她谈,谁来都没用。
“阿母,大伯母要是熬到捅出大窟窿,要怎么办?”沈婼委婉提醒道。
“真到那时候,反而好谈。”
沈婼却是舍不得拿二房的家底去填,道:“阿母要不拨两间商铺给我。”
沈夫人却皱眉道:“我劝你不要动歪心思。”大燕轻商重农,官家未婚女子从商,那是会被看轻了的。
沈婼在心底直唉声叹气,若是阿母知道兄长日后喜欢的女子,是大燕赫赫有名的商贾傅家之女,该是何种心情。
沈苒在立冬后,就被卫霄给接走了。
他是一日也等不及,当完值,也未回府,直接就来了沈国公府。
沈婼有些触动,她是最清楚的,卫霄一连六年都是如此。她与裴彻刚成婚那会儿,她一个人回娘家,卫霄还纳闷问她裴彻怎么没同她一起回。
后来,她总是形单影只,卫霄也就明白了其中缘由,便没再多问过。
而沈婼刚嫁给裴彻时的得意,也渐渐被磨了个干净。
.
沈婼去见陆行之那日,特地穿了身藕粉色直袖掩腰裙,裙衫面料轻薄,即便在冬日,也不厚重,腰身依旧是不盈一握,而这浅淡粉色既显得她娇俏,又为这素净季节平添了几分色彩。
外搭的狐氅则依旧是白色,却更将里头的粉色,衬出了几分隐约朦胧之美,不失芙蕖之艳,也不失芍药之雅。
沈婼得的是陆夫人的邀请,许久不曾露面的五妹妹沈荷同她一处。
陆府人丁稀少,多在外地当差,如今同辈中,只有陆行之一人在京城。
这是沈婼第一次见到陆夫人,她与她见到的妇人都不相同,穿着朴素,素面朝天,正在打理花草。
“陆夫人万福。”沈婼低声道。
陆夫人看了她一眼,随和道:“四姑娘是来感谢行之教你箭术的吧?他就在书房,你自己去找他就行。往左走到尽头那间就是。”
沈婼想了想,道:“上回我本该和阿母登门道谢的,但夫人回娘家省亲去了。”
陆夫人看着眼前乖巧标致的小女君,笑了笑,“是我告诉你阿母不用来的,我不喜欢应酬。”
沈婼对陆府又多了几分好感,陆夫人这般性格,肯定是个好相处的。
陆府只有沈国公府一半大,书房也并不难找,沈婼看了看手里的灼耀,敲了敲书房的门:“陆公子。”
陆行之正与裴彻谈论宋阁老受贿一案,闻声停了下来。
“不要让四姑娘久等了。”裴彻打趣道。
陆行之却是看了他一会儿,才起身拉开了书房门。
裴彻在书房里,正好能看见外边,即便是再愚钝之人,也知小女君今日用心打扮过,还不是一般的用心。
沈婼一见到陆行之,心情都愉悦了几分,欢快与他分享道:“我射艺得了第一呢。”
陆行之与裴彻正谈到剑拔弩张之处,眼下见她喜笑颜开的,脸色也逐渐温柔了下来,道:“我听说了。”
“多亏了你,谢谢你用心教我。”
沈婼将放在一旁的灼耀,提到了他面前:“这柄弓叫灼耀,是上一世申屠将军的随身兵器,送给你。”
这一句,却让书房里的裴彻微微一顿,想起了那日的梦。
陆行之眼神复杂,往书房里看了一眼,随后道:“这谢礼太贵重了。”
“我谁也不想送,只想送给你。”沈婼道。
不过说出口后,沈婼又有几分不好意思,她当初哄裴彻圆房,说的似乎也是相似的话术,也没点新意。
就在沈婼以为他要推脱时,他却将灼耀接了过去,道:“好。”
“不过听闻,世子也一直想要灼耀。”陆行之对着沈婼道,“你将灼耀给了我,世子会有遗憾。”
说罢直直看着书房里的人,虽平静从容,可裴彻还是感受到了几分挑衅意味。
“世子的遗憾,不是我该操心的,我只考虑你的感受。”门外的小女君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