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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汀南在自己二十五岁的生日宴会上,宣布和我在一起了。

但这不是因为他喜欢我。

而是因为沈松溪搂着自己新交的女朋友前来出席他的生日宴了。

他牵着我走上台,向所有人宣布了这件事。

台下人纷纷表示惊讶,而后就是起哄让亲一个。

我听到了,侧头看向周汀南,他也听到了,却只盯着远处的沈松溪。

见对方在鼓掌,他握着我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些,捏的我生疼。

我挣扎了下:「你不会真打算亲我吧?」

「你想得美!」

1.

碍于众人在场,我没有甩开周汀南的手,心里却不可抑制地冒出些酸楚来。

从小到大,似乎都是他甩开我的手。

七岁时我摔倒了,想拉他的手被他躲开:「我急着去跟沈松溪踢球呢,你自己走。」

十二岁时我偷吃他的零食,他不准我碰他:「你手上都是油,别碰我,回头沈松溪又要嫌弃了。」

十五岁时已经对我嗤之以鼻:「你看看你头发乱糟糟,衣服皱巴巴,哪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沈松溪都比你精致!」

......我无法反驳,只能试着改掉这些不拘小节的毛病,有一段时间甚至睡觉都穿着袜子。

但是有什么用呢?

在某一次我撞见周汀南搂着刚踢完球头发汗湿的沈松溪说说笑笑时,我就明白了。

他不是不喜欢邋遢,他是不喜欢我。

但我其实也不是不能理解,沈松溪真的太好了。

就像现在,他看台上的我俩像两个木头桩子似的,十分善解人意地给我俩表演了一个。

沈松溪转头吻上女朋友时,周汀南迅速放开我的手,大步走下台。

朋友们一拥而上,一个接一个给他灌酒,他全都来者不拒。

沈松溪也走过来,拍拍我的头:「小池,恭喜你得偿所愿。」

连他都知道我喜欢周汀南,可惜我不是真的如愿。

我对他笑笑,下一秒就被周汀南挡在身后:「你动她干什么?」

「我不能动?」

「当然不能,你都有女朋友了......你要做渣男吗?」

这都哪跟哪啊?

沈松溪哭笑不得,忽然就被周汀南抓住往外拖,沿路还撞翻了两个酒台。

我正要追上去,却被周汀南的母亲拦住:「你和汀南是真的吗?」

不等我回答,又冷冷开口:「立刻分手!南池,别忘了你的身份。」

2

周汀南回来时,衣领有些凌乱,领带也歪了。

我不敢多想,只是垂着眼。

他环顾一周:「怎么是你在收拾?」

「本来就是我的工作,不是我做谁做?」

我母亲是周家的保姆,五岁时父亲去世后,她便带着我一起来了周家生活。

周汀南比我还小一岁,初次见面就在我跟前摔了一跤,母亲怕他丢脸,便也从后推了我一把。

就这样,我和周汀南双双跪地,「对拜」了。

他瞪着圆圆的眼睛看我,忽然「咯咯」笑了起来。

母亲说他这就是喜欢我,于是我便成了他的专属陪玩,也借此见识了许多新鲜的好东西。

周汀南并不小气,只是惫懒,大多数时候都是指挥着我玩给他看。

我无师自通,连他的零食也主动分担了一部分。

母亲对于我的造次十分惶恐,将我拎回房间教训,不到三分钟准能听到他在外头找我的声音。

几次之后,母亲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厨房都开始做两人份的吃食。

总之,托他的福,我的童年过的懵懂却安逸。

只是人总要长大,世界会开始变得尊卑有别。

周汀南十三岁生日时,周家为他准备了一个盛大的生日宴会,到场的人非富即贵。

我跟在周汀南身边,被那些若有似无的探究眼神来回扫过,局促的脚趾抠地。

在他被叫走以后,只有沈松溪带着我,不断有人问起我的身份,他都如实回答。

那些人的眼神明显变得轻蔑起来,开始使唤***这干那。

沈松溪不满,挡在我身前同那些人僵持,一时间吸引了大厅众人的注意力。

母亲连忙过来,惶然地同贵客道歉,又拉着我到处端茶递酒。

穿梭于嬉笑觥筹之间,我的脊背越来越弯,最后还是母亲给了我重重一击。

「少爷不说,但你心里不能没数。小池,我们就只是这个家的佣人......而已!」

我点头,眼泪扑簌簌落在新鞋上,是周汀南前几天送给我的,说他们班上女生都在穿。

此刻才明白,我就算穿了这鞋,也不可能真的和他那些女同学们一样。

这就是不可抗又无法逾越的身份差距。

认清了这点以后,我迅速调整好心态和表情,跟着其他人一起端着点心和果盘出去。

周汀南被他父亲放了回来,正站在大厅中四处张望,看到我招招手:「过来。」

我乖顺地走过去,站到了沈松溪的旁边。

他伸手拉我,我站着不动,眼睁睁看着他从莫名变成委屈,最后愤然而去。

就此,划出了界限,也改变了某些东西。

比如现在。

周汀南顺手帮我整理东西,支支吾吾的:「那个,我刚才在台上说的话......」

我想起周母,抢先打断了他:「只是玩笑,我知道......我不会当真的。」

他半张着嘴顿在原地,看了我几秒,冷着脸转身离去。

......再也不会同当年一样,伸手来拉我了。

3

接到周汀南的电话时是半夜两点,对方是酒吧服务生,让我过去接人。

他什么时候跑出去的?

明明睡觉前我还给他送了一杯蜂蜜水过去,他背对着我躺在床上没做声......

哦,这就已经很反常了。

周汀南喝醉了有撒酒疯的毛病,尤其爱乱动和废话,同清醒时完全判若两人。

大概是平日里太矜贵自持了,才会借着酒精释放发泄。

所以对于他酒后的失态,我从未厌烦,只是心疼,每次醉酒都是我照顾他。

必要的时候,会动用一些特殊手段治住他。

比如用被子裹住他不准动,或者用糖堵住他的嘴。

周汀南是一个嗜甜的人。

他十一岁时失去了自己最喜欢的那只拉布拉多犬,躲在狗舍里哭了很久。

我献宝一般拿出了许多东西哄他,他却只从我手心里挑走了一颗大白兔奶糖。

正值盛夏,奶糖融化变软,他手指黏黏糊糊摸上我手背,吃了还要。

最终,我的「糖果小金库」被他挥霍一空。

当夜他就开始牙疼,在床上哭的打滚,我才知道他患有严重的龃齿,被勒令不许吃糖。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宠爱和纵容也会带来伤害。

后来任凭他再求我,我也没再给他吃过一块糖,直到长大。

从出租车下来后,我先去便利店买了一支棒棒糖装在兜里,才快步走进酒吧。

周汀南趴在吧台上,旁边站着一位有点眼熟的美女,正在试图将他扶起来。

我走过去,他似有所感一般,抬起头看我,半晌,朝我伸出手来。

服务生称呼我为「1号女士」,将周汀南的手机递给了我。

我试着拨了一下,兜里的手机很快响了起来。

原来我是1号。

不知什么含义,但是不妨碍我开心,决定奖励他一个棒棒糖吃。

他却皱着眉躲开:「不想吃......胃难受,想吐......」

「啊......那我们赶紧回去!」

我顺手把棒棒糖塞进嘴里,扶着他出了酒吧,晚风一吹,才发现走得急竟然忘了穿外套。

不客气地往他风衣里钻了钻,肩膀顶着他胸口勉强站住。

他「唔」了一声,下巴在我头顶磨了磨:「什么东西......比卡丘?」

比卡丘就是他儿时养的那只狗,曾经为了保护我被发疯的流浪狗咬掉了半只耳朵。

他很少对什么东西有明显的偏爱,唯一念念不忘的只有这只狗,是沈松溪送的。

「你俩宴会的时候到底怎么了?」

「......打了一架。」

「啊?你和沈松溪打架......唔......」

周汀南带着酒气的唇蓦地吻下来,舌头往我嘴里探:「......橙子味,好甜啊!」

世界仿佛只剩下他的温度和呼吸,如同一张网将我捆绑在原地,动弹不得。

直到远处白光闪烁了两下,我才惊醒过来,猛地推开他,只看到一个妖娆的背影快步远去。

4

我已经很久没有在周汀南在的情况下进过他的房间了。

他不许,从十六岁暑假我偶然间撞破他看片子开始。

还从我手里抢走脏了的床单丢进垃圾桶,红着脸警告我以后都不许去收拾他的房间。

青春期男生在异性面前的敏感与羞涩,才是真正长大的开始。

我没觉得冒犯,因为我比他更早的理解了这种感觉。

前一年暑假,周汀南和朋友打球回来,胳膊肘伤了一块。

我交代他先不要洗澡,我去找药给他处理伤口。

但他显然不会听我的。

于是我捏着碘伏和棉签,站在半开的浴室门前,被蒸腾的水气掀翻里心里的滔天巨浪。

当夜,那个挂满水珠的薄韧后背就出现在我梦里,将羞涩的爱意浸透成难以启齿的***。

那天之后我开始躲着他,就连沈松溪的毕业典礼上,都不站在他旁边合照。

周汀南伸手把我扯过来按住,冷声说:「其他人无所谓,但你给我离沈松溪远点。」

寥寥几字犹如一桶冰水把我浇了个透心凉,也将我那隐秘的绮梦一并击碎。

后来,我被禁止进入他的房间,只能趁他不在的时候偷溜进去,暗戳戳收集他的气息。

我一直以为我藏得很好,直到某次被他堵在了房门口。

「南池,这遥控器的摆放位置一看就是你的习惯,比起右手,你更喜欢用左手。」

因为我妈讨厌我左撇子,所有我努力改用右手,几乎没人看出差别,他竟然知道!

鼻端瞬间涌上一股酸楚,我迅速低下头,察觉到他炙热的手掌落在我头顶。

「南池,我以为你也像我了解你一样了解我,但其实不是。就比如我知道你不会乖乖地听话,你却不知道我只是说说而已。」

我吸吸鼻子,想要握住他的手,却只是攥紧了指尖。

互相了解的前提是彼此平等,我不是不够了解,我只是不再敢像儿时那样冒犯。

现实给我设下了很多条条框框,隔开了我与他的距离,而他高高在上,从来都看不到那些。

此刻,在这充满熟悉气息的房间,周汀南软绵绵地倒在我肩头......

压抑多年的憋屈冲破理智,冒出了些疯狂的勇气。

有......但不多。

在将他扔到床上连续亲了好几口以后,我赶紧给他擦了擦嘴......呃,都嘬红了。

像是印章,专属于南池的印章。

我怀揣着偷来的甜蜜,给他脱了衣服,又用热毛巾擦了脸和脚。

趁他翻身时,用手机拍下了他***的后背,又把他脖子以上的部分裁掉,设置成了手机壁纸。

周汀南的后背上有一块拇指大的胎记,比肤色深一点,放大后像是一朵云。

我看的心痒,试探着抚上他脸,被他抓住,情急之下一巴掌扇在了他脸上。

周汀南酒一下子醒了大半:「南池,你谋杀啊?」

***笑着:「呵......呵,那个,有蚊子。」

「放屁,我看你就是打击报复!」

「......不会,你又没做什么需要我报复的事......」

周汀南一怔,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从我唇上一扫而过,火烧一般避开。

我心里一咯噔,完了,难道他发现我偷亲他了?

「那个,刚才你好像做梦梦到美食了,舌头一直舔嘴唇,呵呵,都肿了。」周汀南皮笑肉不笑:「我好像在梦里咬了一口烤乳猪......还是橙子味的。」

「是吗......太棒了,我也想吃......」

5

就因为这句敷衍之语,我在之后的一周里连续吃了五种口味的烤乳猪。

大厨王叔来找我哭诉,说周汀南让他怎么怪味怎么做,而他已经黔驴技穷,面临失业风险。

老泪纵横,看得我很是心酸,于是将我才吃了两口的榴莲味烤乳猪分给了他一半。

王叔哭的更厉害了。

周汀南在楼上都听到了,缓缓踱步下来,双手插兜看我。

我思忖良久,决定认怂:「对不起,我不想吃烤乳猪了。」

「那你想吃什么?」

在王叔殷切恳求的目光下,我试探着说:「......炸酱面?」

周汀南勉为其难点了点头,王叔立刻精神抖擞跑去了厨房。

作为老北京的传统厨艺人,他最拿手的就是炸酱面,当初也是因为这手艺才被请到周家来的。

但其实爱吃炸酱面的是我。

一碗手擀面,粘稠的酱汁,劲道的肉粒,还有爽口的黄瓜丝......是父亲留给我最深刻的记忆。

在渐渐忘记了父亲的模样以后,我只能靠吃炸酱面来回味那些我也曾被捧在手心的幸福岁月。

高中时我俩时常半夜加餐,不好麻烦王叔,便由我来做,手艺差点,他倒是从没嫌弃过。

说起来,他似乎更喜欢清汤面。

我跟着王叔进了厨房,他正在气势磅礴地扯面,我则默默煮了一碗清汤。

再加一个荷包蛋,几片火腿,虾仁葱花不要香菜,完全就是小孩子的喜好。

我忍不住笑,听到周汀南在外头叫我:「南池,你手机有新消息进来。」

下一秒:「这......你这壁纸是什么鬼!南池,你知不知道矜持啊?」

我跑过去夺下手机:「这是我最近在追的爱豆,他新发的杂志***......」

「叫什么名字?」

我随口胡诌了一个当红明星,他竟然真的拿出手机去搜了:「切,这么瘦,肌肉也不行,有什么好露的......」

虽然吐槽,倒也没让我换掉。

等到汤面做好了端上来,他吃了一口又问:「你觉得他和沈松溪谁好看?」

这两人......简直毫不相关吧!

但为了顾忌他的心情,我还是装作思考的样子:「还是松溪哥好看点。」

本以为听到我肯定他的心上人他会开心,结果他直接扔了筷子:「那和我比呢?」

我竖起大拇指:「你好看,天王老子来了也是你最好看!腰细腿长、盘正条顺、剑眉星目、女娲毕设、一眼万年......唔!」

周汀南抽出一张纸巾按在我嘴上:「算了,再客观的事实从你这张黑乎乎的嘴里说出来,都显得非常不可信。」

「那我擦干净了再重新说一次。」

周汀南这才笑了,顺手给我擦了擦嘴,将纸巾扔进垃圾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

「......那你觉得,我和沈松溪......」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是他母亲来的电话,他起身上了二楼去接。

我松了口气,如果他真的开口问我关于他俩的感情问题,我不保证能够客观又冷静的回答。

这么多年来,他始终在追随沈松溪。

无意识的模仿、不经意的比较、无话不说的亲密以及偶尔流露出的占有欲。

我都看在眼里,可惜沈松溪没那个意思。

他只喜欢美女,各种类型都感兴趣,交过不少女朋友,但都不大上心。

只有现任这位不一样,还曾特意打电话问我女孩子喜欢什么不奢华却有意义的礼物。

我想不出来,他就骂我是小废物,转手把人家婉拒的名牌手链丢给了我。

我隔天就去专柜退了,用那钱买了个领带夹送给周汀南......

四舍五入就是沈松溪为他花钱了。

周汀南似乎很喜欢,那段时间天天让我帮他打领带,然后自己戴上领带夹,很珍重的样子。

后来有次去接醉酒的沈松溪时弄丢了,再也没找回来。

他向我道歉,很长时间都不敢在我面前大声说话。

想起他吃瘪的样子我就忍不住好笑又甜蜜一一原来我见过所有不为人知的周汀南。

和他背后的那枚胎记一样,是独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无人知晓,却足够我回顾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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