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妄舟心中一惊,却很快回过来神,他蹙了眉。
“同名同姓吧,赐婚圣旨都下来了,我们五日后才去江南,她怎么可能此时出城。”
郎中进来禀报。
“世子,宋姑娘临走前让我有句话带给您。”
“她已远去千里之外的江南,各生欢喜,望您勿念。”
郎中的声音传入江妄舟耳中,像一道惊雷炸响。
从未失态过的江妄舟,此刻酿跄的几乎有些站不住。
原来宋枝雪那时所说的得偿所愿,长命百岁。
是对他的告别。
一层薄红如河水上涨,蔓延到眼眶,江妄舟嘴唇在极力压抑着抖。
“不可能!”
他几次差点搭上命才救回来的宋枝雪,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这么死了?
侍卫语气痛心。
“来报的人说,确看到宋姑娘的马车往这个方向去了,且找到一具女尸,身形与宋姑娘相差无几,文书也是这个名字......巧合太多了。”
江妄舟面色惨白,开口平淡,可微微发颤的身子还是出卖了他。
“去把本世子的快马牵来。”
自从手受伤后,他再未骑过马。
他只说,不爱骑马了。
其实是因为他害怕再无法像从前那样肆意纵马,他怕,怕他的手甚至连控制好缰绳的力量都没有。
可此刻骑上马,他只恨自己不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江妄舟骑马行至悬崖边,找到了尸体存放之处。
尸体已被仵作用白布遮掩住,周围聚集的村民唏嘘哀叹。
痛恨山匪没有人性,害了那么多人,尤其是害了个年轻姑娘。
江妄舟痛得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能不坠下马去。
宋枝雪天天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为何没能及时发现她要出城?
江妄舟下了马,一步步走向那具尸体,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仿佛要坠入无边的地狱一般,额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那具尸体的旁边,是深不见底的深崖。
他想着若这白布下是宋枝雪,他便跳下去,他救了她那么多次,这次也定能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他的手在白布上停了许久,良久才颤抖着掀开。
白布下,是一张陌生的脸。
紧绷的弦蓦然松开,江妄舟跌坐在地,大笑起来。
虚惊一场,原来是这样美好的感觉。
可笑着笑着,他鼻头一酸。
他原来,是那样在乎宋枝雪,比他想象的,还要在乎多。
江妄舟回了侯府,他要回侯府带上郎中、药材,还要挑一匹最舒适的马车。
宋枝雪才取完心头血,定是受不得舟车劳顿的。
他想准备好这些后,再去快马加鞭去寻她。
侯府的大堂前,他却一群侍卫围住。
侯爷面色铁青,伸手给了江妄舟一巴掌。
“逆子!”
“你竟为了外面不清不白的女人,取囡囡的心头血!她身子羸弱,你怎么能这样欺负她!?”
“你可知是那顾婉禾勾搭了不少朝廷命官在先,要是你还有良心,马上给本侯前去把囡囡追回来,让她同你成婚!”
江妄舟原本是想去追宋枝雪的,可此刻被他的父亲逼迫,他眼神凉了几分,喉间哽塞。
“若不是宋枝雪在你们面告状,你们为她出气,使得婉禾服毒,她又如何会要献心头血?”
“你们从小事事约束我,我从不能有半点行差踏错,为什么就连在我爱的人这一事上,在婚姻这事上,也由不得我自己做主?”
侯爷顿了顿,眸色黯然。
一直沉默的侯府夫人苦笑出声。
“妄舟,你敢说你不爱囡囡吗?”
“你若是不爱她,何至于以命相搏,一次又一次救她?”
江妄舟嘴唇贼张,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爱的,爱到可以以命相抵。
只是,他们逼得那样紧,他就是不想顺着他们的心意去爱,他想可以自己做主。
所以他忽视了,他有多么爱宋枝雪。
侯府夫人继续道。
“囡囡昨日是来同我们辞别的,这个善良又可怜的孩子,她临走前,唯一的心愿也只是愿你长命百岁,岁岁欢宁。”
江妄舟蓦然想到昨日宋枝雪所说的告别词,面色变得僵硬,呆愣了半刻才发出声响。
“可她若真的是来辞别,怎会求与我的赐婚圣旨。”
侯府夫人长叹一声,语气惋惜。
“你好好看那圣旨上究竟写了什么?”
江妄舟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从怀中摸出那圣旨。
下一秒,看到那圣旨上的内容时,他全身如遭雷击,卓然而立的身子颤抖起来。
那上面有宋枝雪的字迹,却没有宋枝雪的名字,她写下的是顾婉禾。
江妄舟陡然想起昨日,宋枝雪笑得苦涩。
她道,要成全他与顾婉禾。
侯府夫人拍了拍他的肩。
“妄舟,你以为顾婉禾真是服蛊毒自尽的吗?”
“她勾搭朝廷命官,被其原配夫人发现了,所以她才想方设法认识你,寻你做她的靠山,那原配夫人以为你要同囡囡成婚了,不会再管顾婉禾,为了泄愤,这才给她种下蛊毒。”
“自始至终,这一切都与囡囡没关系。”
一种说不出的酸痛,在江妄舟心底翻腾。
那朝廷命官的原配夫人与顾婉禾很快被带了来。
朝廷命官的原配夫人见江妄舟来势汹汹,又想到他昨天才取未婚妻的心头血,去救那顾婉禾的命,跪在地上,不打自招。
“世子,都是妇人的错,妇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这顾姑娘是您的心头好,这才逼她服下蛊毒。”
“但是是顾姑娘先勾引妇人的夫婿,这才引得妇人不满啊,求世子饶了妇人这次!”
江妄舟的神色空了一瞬,似是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他看向顾婉禾,厉声道。
“昨日你晕倒前,是如何同本世子说的!?”
昨日,她奄奄一息,哭得泪眼朦胧,对他道。
“世子,您对奴家的好,奴家心里都记得,只是您对奴家越好,那宋姑娘就越不会放过奴家,您没有陪她回府,侯爷与夫人便来找了奴家麻烦。”
“奴家自知身份卑微,已服下蛊毒,再无脸面活在这世上......”
可悲的是,他就这样信了顾婉禾的话。
江妄舟向来进退有度,极少动怒,可此刻彻底沉下脸,眸若寒冰。
“本世子千不该,万不该,信你的话。”
“枝雪的心头血,不该救你这条烂命!”
“来人啊,将这个女人拖下去,送去天牢!”
四周很快围上一批侍卫,押住了顾婉禾。
顾婉禾哭泣着挣扎了一会儿,动弹不得,她见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便冷笑出声。
“世子,是你觉得处处被侯府约束,太想挣脱他们的束缚,才会轻信了我的话。”
“是你不相信自己所爱之人,觉得她与你父亲母亲沆瀣一气,你甚至不相信自己对她的爱,你可笑不可笑!?”
顾婉禾被拖了下去。
但她的笑声像是一把刀,狠狠刺进江妄舟的心里,疼得他喘不过气。
恶言中伤宋枝雪的是他,要取宋枝雪的心头血的也是他。
巨大的悲痛感席卷而来,他几乎有些站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