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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一打岔,归允真再回头时,发现冤兄已经从廊柱下站起来,拖着挨完板子还没好全的两条腿,一瘸一拐地往外走了。

与此同时,满屋子江湖好汉亲戚邻里都在为九阳丹不翼而飞的事发懵。谢老拳师声音颤抖:“怎……怎么会!我方才还……”

谢老拳师的儿子一直站在父亲身后,他心思敏捷,见盒子空了,当即意识到:有人盗宝!但问题是,席间有这么多人,究竟是谁偷的?他眯起眼睛,四下里一扫,只见门外一个黑衣乞丐正匆匆往外走,心中登时警铃大作,当即转身交代了身后人两句。

宴席从午间一直吃到了傍晚,期间侍从多次想提前溜走,都被归允真拉住了。归允真表示人家堂堂审判堂堂主萧大侠的寿宴,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多不礼貌啊!

侍从:“你也知道‘说来就来’很不礼貌啊!”

在两人的拉拉扯扯、互翻白眼、不断鄙视中,宴席终于散了。归允真酒足饭饱,打着哈欠眯着眼走出门外,当场被鹅毛大雪糊了一脸,浑身发抖,脚下打滑。侍从非常警惕地看了他两眼,不着痕迹地离远了两尺,身体力行地表明了希望这位醉鬼独自美丽的美好愿望。

归允真察觉到了侍从的美好愿望,道:“阁下是不是姓梅,名良心。”

侍从道:“非也。在下复姓不扶,名唤酒鬼。”

归允真“啧”了一声,正要接着说什么,忽然脸色一变:“唉哟,不好!”话没说完就拔足飞奔,在泥泞雪地上还跑得飞快,看起来完全没有喝醉。

侍从:?

侍从跟着雪地上归允真的脚印追去,一边祈祷这位心眼缺得海纳百川的祖宗不是又跑去哪只老虎嘴上拔毛,比如男扮***掩护青楼头牌逃跑之类的。

等终于追到的时候,他发现归允真果然没给老虎拔毛——他拔的是牙。

眼前是一棵几人合抱的老树,老树的树枝上,吊着一个黑衣乞丐。乞丐长着一张比贵公子还贵的脸,穿着比收破烂还破的衣,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违和,可谓是相当的眼熟,侍从一拍脑袋——这不是前天那个替人挨板子的冤大头嘛!树下围着一群人,为首的那个手里拿着一条皮鞭。这人就更熟了,乃是不幸丢了九阳丹的谢老拳师家的儿子。

原来,谢家儿子早就怀疑是这乞丐有问题,早早地派人把他抓住,宴席一结束就跑过来审问。那乞丐倒是干脆,问他是不是偷丹贼,他直接一句“是啊”,然而让他交还灵丹他却拿不出。谢家儿子心头火起,当即把人吊起来狂抽一顿。

通天彻地的洁白中,侍从看到那冤大头双手被麻绳吊在树上,估计已经被吊了好一会,关节处的模样已经惨不忍睹,脸色苍白如纸,连带着俊秀的五官都淡了,好像随时要化在纷扬的雪里。其人随着树枝起伏左右摇晃,后背衣衫撕裂,背上尽是血肉模糊的鞭痕。他脸色虽白,血却是殷红夺目的,在皑皑雪地上画了好大一片红梅。

当然,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有一位废物,此时正站在那红梅图的正中央,张开双臂拦在谢家儿子身前,阻止他继续鞭打冤兄。

归允真衣衫单薄,在雪地里冻得牙齿咯咯打颤,话却一点没少:“唉哟,你看这血——唉呀,咱们有,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是,是吧?别打人嘛!”

侍从:“……”趁着自己还没走近立刻把身子往一棵树后藏了藏。

谢家儿子被忽然冒出来的归允真整得愣了愣,主要没想到有人可以这么废物这么不要脸而且还这么多管闲事,无奈地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家丁们。家丁们非常善解人意,知道公子懒得和这种人动手,倒提着棍棒刀剑一拥而上,打算让这家伙再长点教训。

“砰砰乓乓”,家丁围殴毕竟比龟公单打精彩多了,归允真惨叫的频率也水涨船高。然而这位是个嘴巴闲不住的,就算在高频惨叫中,也要从喉咙里抠出几个字,对树上的冤兄道:“喂!你没有偷东……啊——西,为什么不……啊啊——解释?”

谢家人纷纷道:“谁说他没偷?他自己都承认了!”

冤兄方才被打的时候一直安安静静,现下却破天荒地开了口。他这一开口,谢家人全都忍不住朝他那边看了看,因为他的嗓音非常特别。说它沙哑吧,也不是普通人狂嗨了一整天山歌之后的那种嗓子哑,而是粗粝的,低沉的,像是什么金贵的瓷器不知为何被人打磨过了头的黯然嘶哑,让人听着就莫名感到有些悲伤。

冤兄道:“你怎知不是我偷的?”

归允真还没来得及回答,已经被人一脚踹在肚子上,滚在雪地里痛苦地缩成一团,旁边一个家丁手里的铁棒当即往他肩膀上砸落,眼看是想废了他这条手臂。

归允真往树上瞥了一眼,道:“当然是因为……”说着就歪了歪身子,好像是想躲避砸向他肩膀的那一棒。

躲在树后的侍从本来只是暗自腹诽,看到这里却差点失声大叫。归允真这身子不歪还好,最多只是断一条手臂,这一歪,却分明是把自己的后脑勺往人家大力砸下的铁棒上凑。这样的力度敲在后脑,哪里还有命在?

然而侍从离归允真太远,就算想飞奔去救也是绝对来不及了。

眼看归允真就要血溅当场,远处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侍从张大了嘴,再也合不拢了。

只见原本砸向归允真后脑的铁棒,此刻像一根竹竿一样高高飞起,飞了六七丈,最后***一棵大树的树干里,刀戳豆腐似的直没至柄。

而原本被吊在树上,被打得鲜血淋漓的冤兄,不知何时已到了归允真身前,只是伸出两指轻轻一拨,那铁棒就断线似的飞了出去。

谢家人的脸色全都彻底变了。

万籁俱寂。

下一刻,所有的刀枪棍棒都不约而同地往冤兄身上招呼过来。

又是“咚”的一声闷响。

躲在树后的侍从好像只是眨了一下眼而已,但就在这眨眼间,所有击向冤兄的兵器都不见了——它们在远处那棵树的树干上插成了一排,好好的一棵大树,变成了兵器展示架。

明明有这么多兵器,可方才只听到一声闷响。因为它们几乎是同时被打飞,然后***树里的。

冤兄站在归允真身前,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半捏了一个剑诀不是剑诀的指法,食中二指并拢,垂在身侧。总而言之,从始至终,他挑飞这么多兵器,只用了两根手指。

一个家丁原本盯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发愣,此刻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尖声道:“你不是人!你是鬼!是鬼!”

此话一出,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静止了。那瞬间一个念头同时浮上心头:难道,他真的是鬼?如果不是鬼,又怎么能用两根手指,在一瞬间把所有人的兵器都挑飞如此之远,余力甚至将它们全部***树干?谢家是武林世家,称霸关中十数年,什么高深的内力修为没见过?却从未听说有这样非人的武功。众人的眼光凝聚在冤兄身上,他背后伤口狰狞,鲜血顺着他手臂流下,又从他并拢的两指中间滴落。风雪之中,他面色惨白,目光的焦点落在极远处,好像完全看不见面前一众刚刚把他抽得半死的谢家人。

谢家儿子本来已临时想了一句场面话试探,此刻却全然说不出口,心中只想:难道我方才用力太大,已经把他抽死了?他化成了鬼,要找我索命?

想到这里,无穷的恐惧漫上心头,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和周围的人互相递了一个眼神,扭头就跑。

眼看着谢家人走得干干净净,藏身树后的侍从脑中也只剩了一个字:跑。跟着谢家人,赶紧跑。可是他发现他跑不了,两只脚像是被冻在了雪地里,动弹不得,唯有冷汗渐渐打湿后背。

然而归允真却没有叫,也没有跑,更没有抖。他还维持着被人踹倒的姿势,躺在地上,终于将他之前只说了一半的话续上了。

“当然是因为……你内力之高举世罕有,连天下第一都未必是你对手,怎看得上区区一颗九阳丹。”

眼看着冤兄一直没有焦点的目光终于慢慢汇聚起来,落在自己身上,归允真才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不慌不忙地拍了拍身上的雪,笑嘻嘻地道:

“你好,请问你是赤霞鬼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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