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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线这个词是太子妃——哦不对,现在是皇后了,她科普给众人听的。

皇后虞潇说,一个人时间线就是这人从生到死的一段经历,当人面对某种抉择的路口,向左和向右,都会对这条时间线的发展造成影响,从而衍生出无数条时间线。

拿虞潇自己举例,若不是遇到了穿越(?)从山中出世,她至今还是个野人;

若不是她在无数任务中选择进京刺杀珩王,她就无法在行动途中遇到明江昀;

而明江昀若不与珩王对立,她就不会在刺杀失败后被明江昀所救,成为如今的样子。

这个例子的确简单易懂——不懂也没关系。

虞潇此人自十年前出道成为天下第一刺客至今,行事向来没有章法,就和她那相当奇妙且曲折离谱的身世一样。

叶尘音曾听她跟前太子现新帝的这些谋臣们简单提过几句:什么架空朝代,穿成筛子,什么小说电视剧男女主,什么雇佣兵不合法,答案二百分……

众人时常有一种知识丝滑穿脑的感觉。

总而言之就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尽管虞潇的来历很神奇、懂的知识也相当偏门,可偏偏她的奇思妙想就是有着神奇的效果。

比如这夜——新帝登基前夜。

历经千帆,**终于成功上位,叶尘音激动地半宿没睡着,最后迷迷糊糊入梦,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奇妙的地方。

一开始,她以为这只是个普通梦境,但随着梦境展露全貌,梦境的接续开始逐渐荒谬,她立刻明白了一件事:

她应该是疯了。

否则,这无法解释,她的梦里怎么会有这些——

皇宫,大火,写满字的稿纸,刀光剑影的雨夜,一道又一道人影,一次又一次泼到面前的鲜血……

倏忽,有人似有所觉抬眼望来。

“果然,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都是放屁!”

跨越时间与世界,叶尘音被一双枯冷如冰川般的眼睛吓得浑身打着哆嗦,崩溃尖叫,“他爹的,明和郁怎么在梦里也不放过我?!”

——叶尘音第一次梦见珩王的反应不能更真实,一下子就让入梦的其他人意识到:

对,这就是那个被明和郁折磨过的大理寺少卿没错了。

叶尘音:“?”多少有点冒昧了。

“这不是我的梦……吗?”

叶尘音呆滞地看着围绕发疯珩王一圈的太子、太子妃、镇国侯、兵马大元帅、万象学宫院长、豊元易王、武林盟主和漆地天墟首席。

她重重掐了自己一把。

不疼。

真的在梦里。

所以为什么???

“我好像有点头绪……”

太子妃一边把外袍脱下来披在太子身上,一边喃喃,“不会是传说中的观影美强惨吧?果然穿越的年份越晚越时髦。”

叶尘音茫然环视周围,忽然感到一阵凉意,一低头,她倒吸一口气,连忙捂着胸口退到角落里去。

这个时辰入梦的都是卷王之王,扛不住了才来睡,没谁睡觉还绷着仪态,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大多穿着单薄的寝衣,一看一个不吱声——

除了刚巡完营在大帐里打盹的兵马大元帅张栖。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舒服不到哪去的冷铁软甲,又看了看对面一身轻薄软绸手里还抱着一盘子葡萄的老对头。

豊元易王言惊梦非常友好地把盘子递来,“张帅,来一口?千里进贡的紫琉璃,很甜。”

张栖自觉别开眼:“……听说你被软禁了?”

“啧。大半夜少说扫兴的话。容易撞鬼。”

言惊梦懒洋洋地剥葡萄,“如果我现在想问张帅跟我那个废物皇姐交手什么感觉?有没有一种想把对面的脑子抠出来的绝望?”

“——这个例子是不是相当深刻?”

张栖:“……”

举的例子很好,下次不要再举了。

“什么什么?”倒是镇国侯游棠鸢耳尖,听见了虞潇的话,当即问道,“潇潇,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万象学宫院长崔忱则揣着手老神在在的样子,“如果只是要搞个‘应天受命’的异象吉兆来,这个阵仗多少有点离谱了吧?”

这位从形容上看去很有些年轻人内蕴自敛的稳重,张嘴却是一点不怕得罪准·新帝。

也就是此次入梦筛进来的都是些遭到过攻击的“熟人”。

虞潇坦然摊手,“那确实也是没这本事——我们准备的是九成新的古玉雕。”

她仔细打量梦境世界,斟酌着说,“话说回来,这个地方好像和我老家的一种……异象,很类似。”

“危险性不大,就是容易社死。”

“事先说好,我只是猜测。”虞潇示意众人去看被他们远远围在中间的六七岁的小明和郁,“我们可能要通过梦境来窥视珩王的过去……”

在众人环绕下,趴在昏暗屋子里睡觉的小明和郁睁着眼发呆。

很快,她回过神来。

“我们或许可以从中得到某些情报……”

孩子身躯本该是柔软的,可小明和郁从醒来的那一刻起,一举一动都有着难以掌控的僵硬。

乌黑无亮的眼珠直直的望着空中的一点——正巧站在那个方向的明江昀跨过时间与她对视。

但他很快明白小明和郁看不见自己。

“就我了解的来说,只有两种可能会导致这样的情况出现……她在干什么?!”

因为小明和郁很快就摔碎了一只茶杯,娴熟地运用碎片割开了喉咙。

鲜血瞬间涌出、喷溅,迅速蔓延到明江昀脚下。

这个场面过于诡异,谁也没想到明和郁会忽然自尽——

她当然死了。

死得莫名其妙又果断残忍,皮肉外翻,鲜血喷溅,如果不是因为这只是一段过去,站在她正对面的明江昀恐怕要被溅出一身血。

死透了。

但没人能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尤其是春秋殿的几人,他们做梦都想弄死的珩王就这么简单的死了?

哦,不对,他们真的在做梦。

下一瞬,梦境的白雾席卷而来,淹没他们。

像是时间重置——虞潇语——只是不到几息,一切再度重演。

房间恢复原貌:干净的地板,整齐的桌面,以及,一个喘气的小明和郁。

然而,能够告诉众人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是个幻觉的证据,却是又一具温热的尸体。

虞潇——她现在怀疑自己是被这个梦境世界拉过来做解说的——心情很复杂。各种意义上。

无论是谁都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有人觉得那是不堪回首的深渊,有人将过去珍藏心中,于无人处时时拿出来擦拭,还有人只向前看,‘过去’‘现在’‘未来’都刻在身上……

但没有人的过去是一道无时无刻都在汩汩流血的伤口。

面对大熙知名阴间人珩王殿下,虞潇忍不住想起一个地狱梗:人被杀,就会死。

……赶紧敲个木鱼。

虞潇是个熟知人体构造的刺客。在比大熙这个先进了不知道几千年的时代,她作为一名雇佣兵,对如何摆弄人类的这副躯壳有着丰富的经验。

对能够摧毁人类精神的酷刑当然也烂熟于心。

濒死总是一个折磨人的好办法。

但‘死亡’就不一样了。

这一点上虞潇又是个熟练工。

她只死而复生了一次,在对某些地方的掌控欲强烈到明江昀这种能包容一整个春秋殿的人都受不住。

这甚至无关乎这人的意志是否坚不可摧。而是,毁灭锚定自身的现实存在——即躯体——后,这位带着记忆反复死去活来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现在,虞潇知道了另一种可能。

短短一炷香时间,明和郁向众人展示了‘只要想,无论如何都能死得掉’的花式死法。

穿脑,咬舌,吞金,断颈,撞柱……

明和郁想把自己弄死的决心简直天地可鉴——但‘死亡’就是在她身上失去了意义。

一次次麻木醒来,一次次惨烈自尽,在反复的、无尽的、毫无退路可言的痛苦中,人不再是‘人’。

一具无法思考的‘尸体’的使命就是永远闭眼。

她做不到。

就只能一次次重复死亡的过程。

最终,割腕放血成了她在与‘活着’的抗争中为自己选择的冷静期。

所有人用一种悚然的目光看着那双枯冷的眼睛在缓缓失去生机的同时,逐渐失去了血红的疯狂。

白雾漫过鲜血,将尸体吞噬。

它嚼碎翻涌的深渊,将一具‘崭新的尸体’扭曲拼凑,重塑一个新的轮回。

没有一点血腥气的傍晚,就是普通的任何一天,小明和郁趴在小几上安静地睡着,又或者说等待。

她等了很久,等到门外有个小内侍轻轻叩门:

“三皇女,太子殿下来接您回宫了。”

小明和郁平静地睁开眼。

那是一双所有人都熟悉的眼睛。

看着这双眼睛,所有人在第一时间明白,这就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明和郁。

那个连表情都得对着镜子才摆得出来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叶尘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是什么意思?珩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活人?死人?我们又为什么要看这些???”

大家都想知道这个答案。

于是他们看向虞潇。

“……”好问题。

被寄予厚望的准·皇后顿时压下一身白毛汗,神情正经起来。

“两种情况。”虞潇比出手势,“一,知己知彼,二,合作共赢。”

“知己知彼……我们可以通过入梦聚集在此,是为了找出真正能杀死珩王的办法?”崔忱思索,“这梦里的一切是真是假?她死不了对我们有什么影响?又为什么非杀她不可?”

“情报太少,不知道。所以就出现了第二种情况。”

虞潇忽然莫名看了一眼明江昀,“你们多少都和明和郁打过交道,她那种人会被什么逼成这样?”

叶尘音默默,“七入血衣卫,次次站着进去,爬着……出来。”

然后出来一次疯一次,每一次都会让春秋殿的人头皮发麻。

回想起来,在场众人顿时沉默,简直和刚才死去活来不分上下。

他们忍不住回头,只见身处过去的小明和郁摇摇晃晃起身,像个被抹去了情绪的木偶,一脚深一脚浅,跌跌撞撞走向后窗。

她知道宫殿临水而建,窗下就是御河,活水环绕半个皇宫流向闸口。

算是一条出宫的捷径。

小明和郁没有理会内侍的呼唤,她攀上窗沿,小小的身躯悄无声息落入河中。

瘦弱的身体短暂触底又浮起,漂在水面上,小明和郁合眼,枕着深秋的枯枝落叶,安详地顺水而去。

你也太执着了!

虞潇忍住往明江昀身后藏的冲动——你俩居然是双生子?

“按一般套路来说,明和郁恐怕是遇到了一个仅靠她是无法解决的**烦,而这个麻烦显然涉及我们在场所有人。”她接着说。

“换言之,有一件相当不妙的事情要发生了,我们一无所知,但明和郁早已知晓。”

“我们需要在此看完明和郁的一生,找到危险的源头,共同商议解决办法。”

终止这场……不知何时才能停止的酷刑。

人随流水去,景随雾悄转。

压抑的阴云下飘着细细薄薄的雨丝,宫人们加快脚步,抓紧时间为主子打理宏丽殿宇,没有人注意到河里浮着一个不走寻常路即将出宫的小主子。

就连等在贤妃宫中的太子都没有发觉。

小明江昀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低头承受着往来宫人们对他这个以男子之身占据储君之位的种种非议。

他有求于人,只能默不作声。

只不过,任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要等到十二年这么久,他才有机会得知这一天究竟生了什么。

让他再也没能等回那个会喊他‘昀昀哥哥’的妹妹。

阿郁。

明江昀知道虞潇看过来的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虞潇倾向于第二种情况的原因不止是外部危机需要警惕。

还因为明和郁是他的双生妹妹。

他们本该远比任何人都亲近。

“你们难道不想知道我们的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虞潇意味深长地说,“现在,珩王殿下即将引领我们找到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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