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氏也知道,如今女儿已经大了,既认得家门,那想赶出去也就难了。
但也好在是大了,十六岁,正好可以说亲。
这些日子她仔细挑一挑,选个远一些的人家嫁过去,后半辈子,依旧是当做没这个闺女。
不是她心狠,是这孩子、本就养不熟。
而且她还听说了,这孩子这些年是四处流浪、居无定所,只怕是连字儿都认不得,更别说琴棋书画了,除了一张脸长得不错,着实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地方。
萧家如今好不容易将公公当年丢了的脸面捡回了一些,如今是万万不好因为这丫头再丢人现眼的。
她是恨不得将这丫头捂在家里头,不要让外人知。
云灼微微低着头,看上去还算乖顺。
只是眼中那随意又漫不经心的样子,让姜氏气不打一处来。
“我说的话你要放在心里!咱们萧家好歹也是封过爵的,若你将来做出有辱门户的事情,我是定不饶你的!”姜氏话音一转,立马又提道:“你大哥早先与我提过,说是待你回来了,便给你请几个名师在家中教导,可我想着,你粗鄙惯了,只怕适应不了,这事儿便罢了,等见了你大哥,你记得婉拒他,莫要说是我的意思,可明白了?”
名师入府,外人必然注目,若学不出个名堂,脸面都能丢尽了!
积微堂那老虔婆还有自己那胳膊肘往外拐的大儿子,很早之前便做好了打算,恨不得将这京城最好的“大家”都请过来教导这个不成器的丫头!
一想到旁人知道她姜温玉的女儿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她便觉得头昏脑涨!
“明白。”云灼简单回道,惜字如金。
母亲话中意思她当然是懂的,但听不听就不一定了。
“行了,你去歇着吧,晚膳时再派人叫你。”姜氏直接挥手让下人将云灼带出去了,这糟心的人,她多看一眼便多气一分。
云灼也没多看姜氏一眼。
很干脆地离开。
她明明什么都没反驳,可那桀骜不驯的身影却让姜氏觉得自己被亲生女儿打了脸一样郁闷。
“这孩子连最简单的礼仪都不懂!”姜氏气得将茶碗重重落下。
……
午时,阳光稍暖,云灼到了她那略有点偏远的院子。
院中有些荒凉。
屋子里头还有浓烈的熏香味儿。
想必是才收拾出来的地儿,担心霉味儿过于明显,这才用熏香遮盖住。
萧府很大,大到多数的屋子都是空置的。
母亲能在里头寻出这么一间清静的,真是没少“费心”。
云灼没太在意,只让人先将香炉搬出去,炭火味儿与香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实在浑浊。
对于姜氏的态度,她其实早有准备。
她自幼被姜氏所弃,两个月前,萧家才找到她。
这些年,她其实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世,只是无暇顾及,但来寻她的人说,她的祖母年岁大了,身子骨越发不如意,且对她放心不下,她思虑再三之后,觉得这家还是要回一趟。
而且她也不是没有脾气的,当年被弃之时,生母是打定主意想让她死的。
萧家好歹也是为官的门户,就算瞧不上她这个女儿,随便找个人家养活也不是难事儿,可她生母却让人将她塞到了棺材里头,抬去了万骨坡。
那地儿,就在京郊不远处,是前朝战乱时的埋骨之地,里面数不清的尸骨、漫天的阴气,被世人称为不祥之地,寻常人即便经过也要绕路走。
但姜氏,却将她一个不到四岁的孩子扔在那儿……
如此旧事,若不了结,必成心患。
她回来的路上,也听身边人念叨了不少,对萧家的事情很是了解。
生下来便被祖母带在身边教养的大哥萧文愈,如今据说已经是个举人了,正待春闱。
二哥萧文越,那是姜氏的心尖肉和依靠,只比她大了两岁,听说也是个会读书的,但并没有下场***,因为他身子骨不大好。
她是姜氏的第三个孩子。
姜氏将她送走后几年,又生了个儿子,叫萧文晏,如今还是个***岁的孩子。
因祖父临死前留下了个***荒唐的名声,所以她那父亲对女色上很是小心,这些年只守着姜氏一个,夫妻俩感情应当算是十分不错的。
“大***。”突然,管事的声音打断了云灼的思绪。
管事领了几个丫鬟过来,将其中一个带到她的面前。
“这人是夫人给您挑的,***萍,有事您吩咐她便好,外头那几个是粗使丫头,平日里帮您扫扫院子挑挑水用,若有不满意的,夫人再给您换。”管事看似恭敬道。
云灼看了春萍一眼。
小丫头模样不错,虽为丫鬟,却皮肤香细、面色润泽,手软如绵,竟养出了几分富户娘子的皮相,只可惜,她地阁削薄、鼻为土星而不隆,额位偏亏、神恶鼻仰,唇纹多皱,瞧着便是个心奸气高之人,贫贱难改,越是用尽心机贪不该贪的东西,越不能得偿所愿。
云灼扫了一眼便没不想多看了。
这倨傲的样子,必是个心气儿大的。
“大***,您还是先沐浴换了衣裳吧,夫人不喜欢苍青色,显得老气,这边箱子里头提前备了不少衣裳,这都是表***送您的,您与表***身量差不多,应该能穿。”春萍熟路地越过云灼身边,走到内室,挑出了一套月白色的衣裳,还搭配了个寻常毛色的斗篷。
“家里还有个表***?”云灼微微挑眉,有些好奇地问道。
“表***是夫人娘家那边的嫡亲侄女,在家中住了已有十来年了,与夫人亲近,胜过亲生母女……”春萍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了看萧云灼的表情。
见她没什么反应,那胆子似乎又大了几分,继续道:“二少爷和小少爷对表***也是极好的,表***为人宽和,性子温柔大方,在京中都有些贤名……”
云灼听完,忍不住笑了起来。
母亲真乃人中奇才也,厌恶亲生的女儿,养着别家的千金,可真是与众不同。
她这一笑,无比明媚。
春萍心中一慌,有些拿捏不准大***的想法,按理说……夫人这般疼爱表***,大***该嫉妒生气才是,怎么还笑得出来?
云灼抬起一只手,纤细的指尖划过斗篷。
“送了这么多的衣裳来,这位表***的库房可还有能用的?”云灼平静问道。
“自然是有的,表***那里不缺这些。”春萍顺口便道。
表***在夫人跟前养了十年,夫人对她无比疼爱,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那时兴的衣裳布料或是首饰,只要有货都会送到表***面前。
这般娇贵,自不是流落在外的大***可与之相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