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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后,天刚蒙蒙亮。

喧闹了大半个晚上,吵得隔壁徐翰林翻来覆去,整宿睡不着的镇宁伯府,总算恢复了往日的清净。

***寒凉,铺出来一片白色。

残留的悲伤,似乎也已经被风雪掩盖。

各大官员难得休沐的这个早上。

镇宁伯府的某间主屋内,传来了一道疑惑的声音。

“我死了?”许沧感觉脑袋有些昏沉。

那种由内向外,仿佛要一下炸开的感觉,一波接着一波地涌来,让他暗自咂舌的同时,忍不住蹙起眉头。

一旁的许青山却只觉好笑。

甚至此时,他只是眼珠一转,就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是,你死了,这是阴曹地府,而我,则是此地判官。”

“许沧,要不要把牛头马面喊来?”

“去人间的路不平,上去接你的这一趟,他们可累得够呛。”

“那是得表示一下感谢。”

“给他们涨工钱!!!”

可能是没有反应过来,又或者宕机重启时出现了错乱。

总之这会儿,许沧没发现什么异样。

他顺着许青山的话就接了下去。

一个敢说,一个也敢信。

这一问一答不说合理与否,反正单看谈话内容,像极了人死后,被全年无休的鬼卒领着,在阎王殿过关定罪。

许沧甚至觉得,对方服务不错。

不是很难受,也没什么身体散架,七零八落的感觉。

行程上,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了地府,接待自己的判官也很和善。

连躺的床都和人间那张一模一样。

等等...一模一样?

察觉不对,许沧猛地回头,一眼就看到了刚使完坏后,似笑非笑的许青山。

此时。

他的好大儿正一手捂嘴,一手捧腹,憋笑憋得前俯后仰。

看到这一幕,许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默默捏紧拳头,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咬紧牙关,满脸愤慨地抡起胳膊,一挥手就把枕头丢了出去。

“你就是这么调侃你爹的?”

枕头飞出,被一只小手迎面截住。

一股真气卸去力道,确保房间内没有半点凉风。

做完这些,许青山那张有些欠揍的脸,才从枕头后挪了出来。

“我爹?我爹在哪?”

“我可没有不听医嘱,随意胡闹的爹。”

一边说着,他又看了眼许沧的气色,忽略后者骨子里透出的死意,发觉除了白点外,基本没什么不对。

“还可以,三两天内死不了。”

许沧立刻怒目而视。

许青山却对此视若不见。

也不见如何动作,他只是伸手一摸,立刻就像变戏法一样,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一个玉壶。

熟悉的质地,熟悉的纹路。

就连绑在瓶口的编绳,都带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该死...

许沧瞪大了眼睛。

就算不上鼻子,他瞥一眼也知道,这是自己专门藏起来,用来过酒瘾的宝贝。

本能的,许沧想把东西拿回来。

可如今身体虚弱,手足无力,别说是抢回玉壶,临终前快乐一把,他想够到许青山的边,都是难上加难。

许青山也不惯着许沧。

只见他嘴角微勾,一个后撤,许沧就抓了个空。

等到许沧咬牙瞪他,某个小大人才怒其不争地摇摇头,一边晃了晃手里半满的玉壶,一边主动凑上前。

“这东西充公归我。”

“老爹啊老爹,你说你也喝不了,藏着这玩意儿干嘛?”

提溜着秋露白,显摆地转了一圈,许青山侧身才发现,许沧别过了头。

这下他笑得更欢了。

“啧啧,碉楼小筑的秋露白,每月的月中才供一壶。”

“我长这么大就没碰过酒。”

“这第一回喝酒,自然只有此物,配得上我。”

一边说着,许青山作势要对壶口吹酒。

许沧见状大急。

“别!!!”

“这么喝就是牛嚼杜丹,这秋露白,你喝得明白吗你。”

许青山当然没想真喝。

许沧一发话,许青山就停了下来。

只是他停下酒壶时,却深深看了眼许沧,语气也变得更为深沉。

“五天,老爹,你只剩下五天。”

“我用针法封住你周身大穴,借助真气在体内成阵,尽力维持最后一丝活力。”

“如此一来,老爹你最开始虽然会感觉浑身无力,头疼脑胀,可等到副作用过去,最后五天至少能活动如常。”

“一个时辰后,这些虚弱感就会消失。”

“但是这并不代表,一切问题都游刃而解。”

“毕竟,这种秘术看似强大,说穿了也不过是在压榨潜能,延长回光返照的时间。”

“我的真气在运转周天时,同样首重平衡,这段时间内,若是有酒气打破平衡...”

剩下的话,许青山没说完。

许沧却清楚,许青山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为许沧能感觉到,此时,正有一股温热的气息在他的四肢百骸流窜,不断维系着已经日暮西山的生命力。

可以说。

他现在之所以能保持清醒,安然无恙躺在床上,全是仰赖这不断运转的真气,依靠那好不容易生成的平衡。

平衡,不容打破。

若是因为贪杯,致使血气上涌,破了平衡,打乱体内维系循环的真气,自己就会瞬间毙命,神仙难救。

想到这,许沧点了点头。

只是很快他又蹙眉,看向许青山。

“不能饮酒,饮茶呢?”

“浓茶,也不可以。”

说着,许青山看向许沧,表情严肃。

“忌油腥,忌重口,不可忧思,不可多虑。”

“否则五日时间还会折损。”

“这秋露白,莫说只是凡尘中的一壶酒,于病人是马尿黄汤,便是天上的仙酿,你如今也喝不得。”

“所以,与其留着此物,平白惹人...”

当着许沧的面,许青山掰开酒壶塞口。

晶亮亮的酒液瞬间滑落,还没落地,就被一股吸力卷起,涓滴不剩,全都进了许青山的嘴。

而另一边。

许沧本来还有些心急,刚起身才想起不能胡来,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最终,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许青山喝完酒,砸吧下嘴,品了品味道,自己却只能讪讪一笑,把手放下。

等许青山喝完这一壶秋露白,许沧顿时期待地看向他。

他本以为,许青山会给出极品美酒的评价,熟料后者回味了一番后,给出的回答却差强人意。

许青山的脸上,看不出迷醉。

许沧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半嫌弃不嫌弃的感觉。

“勉强还行。”

“但是秋露酿酒,寒凉有余,清意略逊。”

“而且秋露白只是材料优异,酒里却没有故事。”

“...”

“这酒比不得我的酒。”

“等最后一天,死别之际,我会带上那壶红尘醉一起。”

“等老爹你实在撑不下去时,便可以尝尝,这得自于一位老前辈的酒。”

许沧原本见许青山皱眉,还以为他品不出酒的好坏,可是随着许青山一一分析,他也缓缓坐直,逐渐正色起来。

因为许青山说的,似乎真的像那么回事。

而当他听到,有机会品一壶好酒时,立刻就来了兴致。

“红尘醉?”

“你从何处得来的酒方,我此前怎么没听过,你确定,这红尘醉一定能超过秋露白。”

许沧满脸动容,眼中似乎要放出光亮。

而见他反应这么大,许青山也只能撇撇嘴,无奈地点了点头。

“比秋露白好。”

“当初,我也是因为那酒里带着的故事,才换来的酒方。”

“如今虽然因为材料上有异,难以尽数复刻。”

“但红尘醉,绝对不输秋露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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