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明明是白日。
那一樽琉璃荷叶的灯座之上,也燃着白蜡。
光影微弱,映照着未曾卷起的珠帘上。
念窈却没这么蠢站着给她打。
她虽怯懦无比,爱避锋芒,但被欺负多了,兔子不咬人也是会躲的。
可习惯欺负念窈的云柔,却是眼睛瞪圆了。
“你你你!先前骗我且不说,如今还敢反抗我!不要命了!”
念窈躲在了一尊金贵无比的缠丝花瓶之后,便是云柔也只敢瞪着眼,不敢上前去随意拉她。
就怕自己没掌控好力度,将太后娘娘喜爱的摆件给摔坏。
念窈身量单薄,如今虽已换了厚一些的衣裳,可依旧显得纤弱无骨。
像一株得寻人攀折的菟丝花,如今,却要咬人一口。
她声音怯怯的,却眨巴了一下眼睛。
“姐姐莫要生气,如今这儿是寿宁宫,可不是云府。”
云柔听着念窈的话,心中的火似要冒出来了。
她自然听出来念窈的话外之音,是说她嚣张跋扈,将寿宁宫当作她家了。
“你!”
念窈扫了一圈,见人都已经走了。
她才轻轻俯上前,用只有她们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
“若你在此打伤了我,你觉得,你这辈子还有机会进东宫吗?”
念窈侧过头去,似乎是不怕她的动作。
柔软的杏眸一眨,看向她时似是溢满了委屈。
云柔看着念窈。
这副模样,和家中那低贱却霸占了父亲宠爱的妾室,又有何分别!
向来柔弱得只会哭哭啼啼,背地里却连她这个嫡女都敢对付、瞧不起。
云柔咬着牙:“我是否能进,是殿下决定,不是你!”
念窈缩了缩脑袋,似乎被她这话吓了一跳。
“奴婢着实是不能决定,但是,太后娘娘能。若是姐姐你身为奴婢,打了同是奴婢的妹妹我,你说,太后娘娘可会放心用这般...”
念窈斟酌了片刻,才挑选出一个好词来。
“蠢人。”
她黛眉微蹙,抬起头来时候,看向云柔的眼底,却满是认真。
“姐姐你说,是不是。”
明明知晓她这是在骂自己,但不得不说,云柔知晓她这话中,是有几分道理的。
云柔冷哼了一声,上下扫了她一眼。
“躲得过初一,也不知道你能否躲得过十五。只要我云柔在这寿宁宫一天,就没你念窈一天的好日子过!”
云柔狠狠跺了脚,对着她唾了一口。
扭着杨柳腰往一侧走了。
念窈看着她不甚甘心的背影,拍了拍胸脯,却是松了一口气。
至少将这尊大佛给送走了,至于之后的事,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成。
念窈步有些别扭,却还是往自己屋子里走了。
却没发现,她们这一言一行,皆被太后身边的安嬷嬷给收入眼底了。
安嬷嬷看着云柔走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叹口气。
可转过头来,看向念窈走的方向时。
她面上却露了一丝其他人看不懂的深意。
转身,便往内殿走了。
—
等回到下人房中,念窈脸上才缓缓浮现出无奈。
外边日头暖融融的,她却将自己一人裹紧在这潮湿的被褥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着她窗柩。
念窈一激灵,急忙爬起身来,悄悄推开了窗。
是青儿。
念窈眼睛一亮,忙开口问道:“东西可送出去了?”
可还没有等青儿回话,她便瞧见,青儿面露着急,不像是有什么好事情。
果然,她开口后,念窈的心彻底沉了。
“不知怎么的,竟然有人来查。”
青儿面上闪过一丝愧疚:“念窈,对不住。你先前给我的东西,都被那检查的侍卫给收走了。”
念窈身子一晃,若不是一只手撑着窗边,她整个人都要跌倒在地上。
青儿抬头看她,方才因着小憩了一会,面色稍稍红润的念窈,如今脸色已白得吓人。
青儿开口时,都带了些磕磕巴巴:“念,念窈,你别着急,我这儿还有些银两,你着急着用我定是会帮你的。”
念窈看着慌乱无措的青儿,只觉得自己心中泛苦。
只是,如今江家只有她一人可以依靠了。
念窈将喉咙中的铁锈味吞咽下去,再抬头时,她虽眉眼之中还带着脆弱的凄苦,可面色却比方才好多了。
“青儿,我能想法子的,你自己的收好便是了。”
念窈也知晓,青儿不过是个同她一样的侍女,每月拿的份例虽比她多些。
但,青儿却有一双不把女儿当人看的父母,和好吃懒做的兄长。
青儿便是藏的体己,能有她的一半都算好的了。
念窈不是一个爱麻烦别人的性子,她抿了抿唇,似是极难启齿。
“我在宫外,有一个认识的兄长。我想写封信给他寄过去,你看可以吗?”
她抬起头来看向青儿。
青儿看着念窈水汪汪的一双美眸,下意识咽下一口唾沫。
她原本就知晓了念窈的美貌,只是如今,美人含泪睨她时。
就算她是个女子,也招架不住啊。
见青儿半晌没有开口,念窈眼底闪过一丝酸楚。
可下一刻,青儿便是摆了摆手:“你且过来,我那儿有先前主子留下的笔墨。”
青儿是在四皇子那儿伺候的,四皇子如今年纪尚小,刚到了入学的年纪。
笔墨在侍女里头可是稀罕的玩意。
念窈知晓,她这是又欠了青儿一个人情。
可毕竟事态紧急,念窈翻身关了窗户下床。急忙整了整自己的衣裳,出门与青儿会面。
因着着急,念窈动作极快,等她出来时如玉的面色愈发潮红。
可念窈看向青儿的眼中,却带了几分愧疚。
青儿看着她,便大概能猜到念窈心中在想什么了。
她伸出手来挠了挠脑袋,与念窈开口:“若不是蜗寻的人办事不理,哪里会有你这一遭,可怜见先前攒的东西都没了。”
青儿嘟嘟囔囔,只是怕念窈再多想,牵住她的手便往外走了。
宫道上的人不多,三三两两走在一块,都往自己的宫里去。
念窈微微喘着气,额间都冒出些细汗。只是她不敢停,只跟着青儿的步子垂着头往前走。
可走到转角处。
念窈只抬头看了一眼,便急忙拉着青儿一道,退到宫道最里侧。
“奴婢给殿下请安。”
念窈低垂着头,规规矩矩行礼。
可下一刻,一双玄黑金丝绣详纹的鹿皮靴便落入她的视线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