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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和二十五年,腊月廿八。

快要过年了,空气里依稀能闻到一些烟花爆竹的味道。

沈玉念裹着大氅趴在门边,气若游丝地喊着着:“菘蓝?你在吗?”

外面传来声音:“回王妃,菘蓝不在。”

菘蓝不在,她此刻唯一想说说话的人,却不在。

外面的人又说:“王妃,您再等等,等王爷回来,您说些好话,他会放您出来的......”

沈玉念冷笑一声,宁呈安将她囚禁在此,怎么可能会放她出去。

算了,反正她也活够了。

脉搏上扯着刺痛,温热的液体覆在手上,染得衣裙一片血红。

都说人死前,会看到走马灯,沈玉念眼前发虚,竟看到了大婚那日。

宁呈安带她去姻缘殿叩拜,牵着她的手虔诚地说:“本王此后,只有念念一人。”

他为她描眉画眼,在灯下拥吻,眼含炙热地看着她。

醉酒后会红着脸把她拥在怀里,给她说些肉麻的情话。

一桩桩一件件,他骗得她好惨。

沈玉念抽泣着,一颗心像是被刀绞。

假的......

都是假的......

她用力举起手,想要打破这画面。

她当时,怎么就那样爱宁呈安?

可惜无人回答她,也无人发现她。

窗外下着大雪,寂静中,传来一阵马蹄声。

府里的下人到门口张望,风雪下的几匹黑马,在王府门口格外显眼。

“恭迎王爷回府。”

马背上的人,高高在上,面色凝重。他翻身下马,解开大氅递给一旁的下人,抖了抖身上的雪。

“这几日府中可有异动?”

“回王爷,前日发现有府外有埋伏,但府内无恙。”

下人看着他的脸色,又补充道:“王妃被关着许久,怕是会憋坏了。王爷可想过,放王妃出来?”

宁呈安步子一顿,低沉着声音说:“放她出来?看她像个疯子似的拿刀乱舞吗?”

下人不敢接话,退到一旁。

宁呈安沉了口气,显然不想再谈这件事。

他转过身喊道:“李觐。”

后方一男子小跑过来应声:“属下在。”

“除去择幽山秘军,现手里还有多少人?”

“不到两万。”

宁呈安皱紧眉头,只觉得处境不太乐观。

一阵冷空气卷来,呼入鼻腔,他心口突然涌起尖锐的刺痛。

下人连忙搀着他:“王爷劳累多日,回房歇息片刻吧。”

适时,侍女慌慌张张跑过来。

“王爷,不好了......”

宁呈安步子一顿,心里顿时紧绷,升起不好的预感。

“王妃......王妃她......”侍女面色惨白说不出话。

宁呈安不等她说完,迈着大步往屋内走去。

房门被冲撞开,风雪呼啸着卷进屋内,浓重血腥气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是血泊中倒着的一具小小的身体。

宁呈安瞪大双眼,大喊:“沈玉念!”

“醒醒!你别睡!”

“你不是想杀了本王吗!本王就在这里,你来啊!”

宁呈安跪在血泊中,乱了手脚,恐惧感令他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沈玉念面色发白,听到耳边有人不停重复着她的名字。

她视线模糊,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爱与恨交织着,心痛无比。

“宁呈安...我...恨你……”

说完这一句,她后背漫上来一股失重感,感觉自己不停在下坠,一直坠到被黑暗淹没。

手腕重重垂落。

直到咽气,她眼睛还死死盯着前方。

......

临死那一刻她想,自己这一生,识人不清,才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她将整颗心都给了宁呈安,只因夜游赏莲时他捡起了她掉落的面纱,那惊鸿一瞥,便让她非他不嫁。

后来才知晓,那只是引她上钩的第一环罢了。

可是她太傻了,还当自己与他是情投意合。

直到沈府被大火焚灭,沈铮尸骨无存,她被软禁。沈玉念这才醒悟,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在利用她去裹挟父亲为他所用。

她错了,她不该嫁给宁呈安。

......

再次恢复意识时,不知道过了多久。

沈玉念只觉得周身都被束缚,动弹不得。

像坠入了一个白色的空间,只听得到四面传来的声音,看得见一些模糊的景象。

很快她便发现,原来自己是附在了竹节玉佩上。

这块玉本是她想给宁呈安的生辰礼,只是还未等送出,就先传来了沈府灭门的消息。

如今玉佩挂在宁呈安腰带上,他走到哪,沈玉念便到哪。

准确来说,是走到哪她就骂到哪。

畜生、王八蛋、混账东西、死骗子......

她把自己能想到的词都骂了个遍,一遍一遍咒他。

尽管他一句都听不到,沈玉念还是孜孜不倦地发泄着。

她觉得自己就是因为怨气太重,才会留这一缕残魂。

后来时间久了,她懒得骂了,也骂不动了,就浑浑噩噩地被困在这竹节玉里。

看着宁呈安这个落魄王爷,一路尸山血海踏进了宝殿。皇帝是他的亲弟弟,却被他割下头颅,高悬在城门,一众宗室也被尽数屠戮。

她怎么没有早些看出来,宁呈安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人。

她死后不过几年,他便鲜血淋漓地踩上了宝座。

朝堂上有大臣提到她时,他也会制止说:“过去之事,不必再提。”

于是无人再提到她。

原来宁呈安竟厌恶她至此,想必与她虚与委蛇的那些日子,定是让他受够了。

否则他怎会从不曾去祭奠自己,她连自己的牌位在哪里不知道,也许她根本没有牌位吧。

再后来她跟着宁呈安议政论事,宠幸佳人。她倒想看看,他宠爱的妃子是长得什么模样?可惜她什么都看不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华国起伏动荡数十载,战火纷乱,宁呈安飘摇支撑着,已是垂垂老矣。沈玉念若是还活着,应也是步入暮年了。

可她被困在竹节玉里,什么都做不得。

既不能杀了他,也不能扮作鬼魂去吓唬他。

她不知自己还要困在这里多久,难道永远都不能入轮回吗?

也许是天遂人愿,某日这竹节玉竟突地被人折断了。

沈玉念感觉自己的意识一点点被拽进虚无,接着便是一片黑暗。

该结束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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