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玉很难形容贺石的表情。
就像是初入草原的小狼,捕捉到它的第一只猎物,原本死寂的眼里,迸发出一股近乎刺眼的光,有些诡异地盯着祝玉。
祝玉一怔,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稍稍退后一步,才道:“会着凉。”
贺石眼里的光陡然熄了下去,随意地接过那短袖丢在床上,语气不善道:“别多管闲事。”
“……”
祝玉一句话堵在喉咙里,生生咽了下去。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和这种人一般计较,好在屋子里的油烟味早也消失了,他从衣柜里拿出来睡衣,决定去洗澡。
热水驱散了身上的疲惫,也同样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贺石一改方才的冷脸,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听着江安的语音。
“喂,我妹的日记本里都是祝玉那小子,我看她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你到底能不能找到他的黑料啊,让我妹妹赶紧死了心!”
贺石沉默了一会儿,实在没找到祝玉崩人设的证据。
脑袋里翻来覆去回想的都是祝玉给他铺床单时,躬下来的好看脊背,他咂了咂舌:“行了,说好一个月让你妹死心,你不信我还是怎么回事?”
江安那边回了个表情包。
贺石望着浴室里的身影,嘴上扬起了淡淡的笑。
祝玉身上还打着泡沫,热水刚开了一点,却戛然而止。
秋天已经有些凉了,冷水浇在身上冻得他打了个寒战。
本想让贺石帮忙看一下水阀,可话刚到嘴边,他又忍住了。
指望贺石,还不如他自己冻死。
勉强洗完澡,他裹着睡衣出去,才觉着凉意消散了很多。
贺石仍旧坐在床上,摆弄着手机。
祝玉从来没有和陌生人一起睡过觉,从小到大不是走读就是独居,蓦地穿睡衣出现在另一个男性身边,无异于男女朋友第一次同居,让他走路都有几分不自然。
贺石眉头稍稍皱了起来。
他从来都知道祝玉好脾气,却不知道祝玉脾气这么好,洗着澡突然停水也不发脾气?
他觉着古怪,难道是好学生单间的宿舍水阀不一样。
就在他准备拿起毛巾去试试的时候,祝玉清润好听的声音叫住了他:“没热水了,你去别的宿舍凑合一下吧。”
贺石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祝玉的头发还没吹干,也许是刚洗过澡,他眼睛有些红,衬得原本就温润好看的眼睛,越发水灵。
此时昂头看着他,完全没有因为他白天的行为,产生任何的怨怼。
贺石无端有些心虚,他摸了摸鼻子:“那你怎么不喊我?”
祝玉素来不喜欢麻烦别人,更何况贺石看上去也不是个好东西,真要喊他了,没准是来看笑话。
他道:“洗个凉水澡而已,身体好,没多大事。”
正打算去别的宿舍洗澡的贺石忽然顿住了步伐。
他隐约从祝玉这话中感受到了几分虚无缥缈的恶意,然而对上祝玉的眼睛,却又感觉他只是单纯的陈述。
贺石拉开浴室门,一言不发地走了进去。
京市的秋天很冷了,晚上的水凉得更是不像话,贺石几乎是打着颤穿好了衣服,心里想着自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然而悔之晚矣,他走出的时候,祝玉已经躺在床上,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台灯,倚着枕头读书。
灯光洒在他的侧脸上,祝玉的睫毛很长,眼睛温柔好看。
不知道为什么,贺石总感觉,祝玉的被窝都是香香的。
贺石心里骂了一句:***娘。
祝玉隐隐觉着有一道不怀好意的视线,他微微推了推鼻尖的眼镜,顺着贺石的腿往上看去。
待触及贺石的肌肉,他脑袋轰隆一声,猛地炸响,几乎要从床上跳下来,连牙齿都打着颤,强压着尴尬,挤出来一个万分勉强的笑。
“你怎么不穿衣服呀?”
贺石忘了拿睡衣,原本没觉着有什么,毕竟都是爷们没什么好害羞的。可现在对上祝玉的眼睛,他竟然觉着有一些微妙的古怪,只能拿着毛巾,状若不经意地遮掩一下。
“怎么?自卑了?”
“……”
不可理喻。
祝玉攥紧被褥,没有理会他,只是默默关了灯。
灯光暗下来的一瞬,他嘴角的笑意才冷了下来,思前想后,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措施,总不能因为人家不穿衣服就和他打架吧?
更何况,真打起来,他不一定是贺石的对手。
他打开手机,找到了辅导员的微信,编辑了很长一段话,最终都删了,只发了一句:“老师,贺石什么时候搬走?”
消息石沉大海,眼前突然亮起了手电筒。
贺石骂了一句:“什么毛病,突然关灯?”
祝玉躲在被窝里,懒得理他。
紧接着,他听到了开灯的声音。
再然后,就是贺石扯开椅子,翻开书本的声音。
祝玉觉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贺石竟然能晚上看书?
为了证实这个猜测,他探出了头,结果就对上了一双冷漠不耐的眼睛,正幽幽地望着他。
“……”
贺石表情僵了僵,耳尖陡然红了:“你看***什么?”
祝玉见他在写日记,也没有多想,心里有些不自然,只翻过身:“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贺石望着他的后脑勺,薄被在他身上勾勒好看的腰部线条。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忽而懒懒发问:“喂。”
祝玉装睡。
贺石道:“和你说话呢。”
祝玉继续装睡。
贺石原本就是想和他多说两句,没想到还被祝玉甩了冷眼,他立刻觉着自己应该去完成任务,恶向胆边生,起了身往祝玉的床边走去。
果然很香。
祝玉见身后没有动静,思绪也就放松下来,没有那么紧绷,也逐渐有了困意。
他翻了个身,正想礼貌性地请求贺石关灯,猛地回头,却看见一张阴沉的脸。
他吓得心口一惊,脏话差点脱口而出,但理智制止了他。
贺石道:“你生气了?”
祝玉觉着贺石有毛病,每次好像到自己要生气的时候,他就十分来劲。
他缓了一口气,勉强笑笑:“你是有什么事吗?还是身体不舒服?”
贺石问:“你这么关心***什么?”
“……”
“……”
祝玉从小到大没这么无语过,然而更无语的是,他还要一本正经地回答:“我们是舍友,我当然要关心你了呀,现在秋天降温,你又不爱穿衣服,还洗了冷水澡,感冒了怎么办?”
他想,难道贺石真的没有听出来,他在委婉地骂他吗?
贺石好像真的没有听出来,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又回去写日记了。
祝玉心里咆哮。
这贺石真的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