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石很郁闷,因为他每次醒来都不敢直接睁开眼,只有等到耳朵里传来让他心安的声音后才可以。因为他害怕这一切只是一场梦,他担心哪天睁眼的方式不对,打碎了这场梦。
此时他正紧紧的闭着眼睛任由脑子里两个小人在那不停地争吵,当然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快一周了。一个长着犄角的黑衣小人,挥舞着手里羊角小锤重重的砸在头顶光圈红衣小人的头上,大声吼道:“这是在做梦!”红衣小人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伸手将脑袋四周的小星星划拉到一起,然后揣进兜里,一脸倔强的说:“这是重生!”黑衣小人无奈道:“怎么可能!”红衣小人呛声:“怎么就不可能!”或许也是吵累了,黑衣小人低声嘟囔:“你不就是觉得这辈子太憋屈,想重来一次么?”红衣小人好似被拆穿了心思,低着头两个小手十指不停地对戳,底气不足的反驳:“没有,莫须有的事。你别想太多。”黑衣小人叹口气:“重生好么?”红衣小人抬起头露出一双因为开心形如弯月的眼眸:“那必须好啊,首先逝去的亲人再次活生生的出现在你的眼前,多完美;还有你那些超前的意识,想想就激动呢!”黑衣小人撇撇嘴:“切,你这么想是挺好!”红衣小人闻言脸蛋鼓起双眼圆瞪,反驳道:“那哪里不好呢,你说说!”黑衣小人见状,伸手捏住红衣小人的脸颊使劲拉扯:“有啊,还很多呢!首先,你要清楚你是重生,不是他么的成神。你能控制得了生老病死么?再说你有人脉有关系网支撑你的超前意识么?一天到晚想的美事儿,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瞬间两个声音都沉默了。齐石心里咯噔一下:是呀!小说里写的都是重生一次如何如何的精彩,如何如何的叱咤风云。但是有哪个不是依靠关系网依靠人脉的,至于草根发家一个时代能有一两个就不错了,凭什么你就觉得你一定是哪个幸运儿。再说你没有那个实力你守得住你打下的基业么。这时候齐石心里开骂了,宣扬重生的他们真是坑爹啊。再说重生又不是斩断世俗因果成神,难道记忆中就没有前世亲人的羁绊么。更可怕的是,曾经历过的生离死别,这一世还会再经历一次。毕竟生老病死,是不可逆的。所以你只能再一次放开手,送亲人离去,那种痛才是最致命的。再说言行举止,你真当你的至亲都是傻子么?我敢说你有一点不对头的地方他们就会觉察到,这就是血脉的力量。所以这才是最难以逾越的关隘,你想想把一个几十岁的灵魂硬生生的装进了儿童的躯壳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个孩子不正常。就算你是演员、你会模仿,但是你的眼神、你不经意流露的情绪都是最明显的破绽。你或许或说装不下去我就坦白,但是你不考虑至亲之人能否接受么?自认为做不到的齐石,这些天尽量少说话,不说话、甚至不出去玩。他清楚自己还没适应,或者说还没找到作为一个六岁孩子该有的状态。在心里默默演练了很多遍,回忆了很多遍儿子小时候的行为举止、言语表情,最后无奈的放弃了。齐石很清楚,他做不到那么自然,即使在商场跌爬滚打几十年,尔虞我诈虚与委蛇的手段炉火纯青,但是不行就是不行。这就是他这个重生者遇到的无解的难题。他每天都会偷偷照镜子,都会观察自己身体,不时地撑开小短裤看看自己的小豆丁。这时候基本已经可以确认自己就是重生了。为什么这么说呢,在梦里你比曹操还快,几乎是想到哪瞬间就能到达;再比如你前一秒推开门,后一秒说不准你就在悬崖上了;又或者一个转头就会看见你最想或者最不想见到的人,但是明知道是那个人你却怎么也看不起他的脸。你照镜子是不会出现人影的,你之所以能感觉得那是你自己,是因为潜意识在作用。因此本着少说少错,不说不错,齐石在清醒以后已经闷着一个礼拜了。他沉默、他在思考,因为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从家人的眼神中感觉到有什么关键点自己疏忽了。所以,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来找了好多次了,齐石没出去玩。甚至连话都没和他们说几句。齐石心里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吧。事情很俗套,疫情三年因为生活的压力加上生意上的亏损,快崩溃的齐石一个人在外面喝了酩酊大醉。再一睁眼就见周围熟悉的脸庞,喜悦之中还带着没消散的担忧。看到曾经心心念念的亲人出现在眼前,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充斥胸膛。挣扎着要扑向那个头戴毡帽有些佝偻的苍老身影。结果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按住胸膛,随后身上又多了几根银针。这时候齐石才发现自己的头顶、鼻子、脚跟都插着银针。这个场景齐石是有印象,这应该是六岁的时候与小伙伴在山坡上玩耍时不慎滚落,受到惊吓夜里便高烧不退,开始无意识的说胡话。找来村医打针输液都没有起色,后来还是村里的赤脚郎中用银针刺穴疏通了淤堵才醒了过来。成年以后看小说的时候还会臆测,自己当初是不是被老郎中封印了神识经脉,要不然自己或许早已打通了任督二脉俯视天地了。不过打心底还是感激的,也清楚自己那个症状属于惊险引发高烧,持续高烧导致惊厥。所以在八十年代能够捡回一条命是多么的幸运的。房门被推开的声音,一双粗糙的大手贴在齐石的脸上:“小石头该起床了,太阳晒屁股了。”齐石伸出小手拨开在脸上作怪的大手,装作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噘着嘴道:“姥爷,我再睡会。”老人笑呵呵的看着齐石:“起来吃点饭,然后再睡。”齐石不情不愿的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撅着屁股趴在床上耍起赖皮:“我再睡会嘛!”老人在齐石的小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两巴掌:“别耍赖,快点起来。”齐石不为所动,依旧摇晃着屁股不肯起。老人装作严厉的说道:“快点,不然我可真揍你屁股了。这一巴掌下去可疼!”见实在拖不过去,齐石无奈的爬起钻进老人的怀里,揪着老人花白的胡子:“姥爷你坏,我是病号,你还欺负我。”闻言老人一脸慈祥,伸手将齐石的身子向怀里紧了紧,轻拍着齐石的后背:“病号更要吃饭,那样才有力气战胜病魔呀。你说对不对。”齐石靠在老人干瘪的胸膛上,眼中流露无限的满足,半晌才从老人的怀里站起蹦下炕,趿拉着凉鞋去外屋打水洗脸。老人看着正在洗漱的幼小身影,眼神中充满了诧异的神色,在老人印象中石头这孩子每次洗头都极不配合,搞出的声响惊天动,不是挣扎就是哭,哪里见过自己主动洗头的。看着一边用毛巾擦拭头发一边走进卧室齐石,老人脸上的神色更加古怪,本来已经站起准备去给石头擦拭的身形也顿在当地。这一些列的反常丝毫不差的落在老人的眼中,老人脸上闪过一抹复杂的神情,但只是那么一瞬便消失不见了。很自然拉过齐石,接过毛巾继续给其实擦拭:“石头懂事了,都知道主动洗头了。”齐石身子一僵,眼中懊恼的眼神一闪而逝,暗道:“大意了,习惯改不了。”脸上堆着笑,故意挺起胸脯昂着头说道:“姥爷,我很棒吧!”看着齐石讨巧的模样,老人眼神深邃,但满是皱纹的脸上却堆满了笑意,伸手抚摸齐石湿漉漉的头发,夸道:“真棒,石头长大了,姥爷也老喽。”齐石本是洋洋得意的脸上瞬间一黯,鼻子就有些发酸。从老人的言语中他听出了英雄迟暮,听出了力有不逮,有无奈有不甘。伸手揉揉鼻子掩饰那份酸楚,换上一副笑颜:“姥爷才不老呢,去年你还抱着我摘苹果呢!哪里老了!”老人爽朗的笑了起来:“哈哈,不老不老!”看着齐石狼吞虎咽的吃了早饭,老人眼神更加深邃。因为从没有收拾过桌子的齐石,竟然主动地将饭桌收拾干净,更是主动地把碗筷刷了。将一切收拾妥当以后齐石很自然的爬上炕,靠在盘坐在炕头抽着烟袋的老人身边,看着烟袋锅里忽明忽暗的亮光,伸手将飘散的烟雾拨开。老人每出一口烟圈他就扇一次,闻着有些呛鼻的烟草气味说道:“姥爷,将来我给你买好烟抽。”老人将熄灭的烟袋锅在炕沿边上敲敲,把里面的烟灰倒出,拔出烟嘴卸下烟袋锅,拿出裹着棉线的铁丝在烟袋杆中通了通,棉线带出黑黑的烟油,将这节面线剪断后老人说道:“石头准备给我买什么好烟抽啊?”嘴边的“软中、大熊猫。”刚要出口,齐石连忙收住,暗道:好险,差点就暴露了。姥爷这是给自己挖坑啊,看来是自己什么地方引起老人的怀疑了。像是被问住了般张张嘴,随后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一定是最贵的。”老人哈哈大笑:“好,那就等着小石头给我买好烟抽。”将齐石的小手放在手心,老人问道:“石头呀,最近怎么不见你出去玩了?”齐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耍起赖皮:“我不是病了嘛,需要好好休养。”老人宠溺的看了齐石一眼,揶揄道:“那前两天林家的小盼盼来了,你怎么生龙活虎的。”提起这事儿齐石的小脸一红,有些羞愧,小嘴张了几张也没说出一句话来。齐石当然不会说出自己长大以后就特别喜欢林盼,而林盼也对自己很有好感。如果不是两个人分离的太远,没准就成为一家人了呢。不过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齐石心里就乐开了花,有些猥琐的在嘴唇上抹了一下。前几天林盼跟着他母亲一起来串门,顺便看看齐石。当时林盼趁着大人不注意,伸手在齐石小脸上捏了捏,那滑腻冰凉触感一下子将睡梦中的齐石惊醒。伸手便将作怪的小手抓住,看见扎着马尾的小女孩更是攥的紧了。林盼几次都没挣脱,只能小声的央求道:“你攥疼我了,松开,快点松开!”齐石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花裙子不时看向堂屋的林盼,前世的记忆在脑袋里面涌现。虽然还没长开,但是依稀有了前世的雏形,没错这个女孩就是他的白月光。于是升起了捉弄一下的心思,突然脸上挤出痛苦的神色,一手捂着脑袋,嘴里发出痛苦呻吟:“哎呀,头疼死了,都怪你这下我要死了。”林盼那经历过这些,见状更是慌了神,张嘴就要喊人。齐石哪能让他喊出声来,伸手便捂住了林盼的嘴,看着一脸惊恐的林盼,装出一副凶狠的说道:“不许喊,你喊了我立刻就会死的。”手心感觉到那张开的小嘴缓缓地闭合,齐石紧跟着说道:“不能喊,千万不能喊,知道么!”林盼轻轻的点头,见齐石收回了手,于是急切的问道:“那怎么办,你不会真的要死了吧。”齐石心中窃笑,还是这时候的小丫头好骗啊,于是得寸进尺的说道:“我听说说白雪公主死了以后,王子亲了一下就会复活。所以你亲我一下,我估计就好了。”林盼小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一只手攥着裙摆喃喃的说道:“不行的,妈妈说女孩子不能随便让人家亲。”齐石看着羞红了脸的小女孩一阵好笑,于是继续忽悠道:“你这是为了救我,和那些不一样。再说大不了以后我娶你好了。王子救了公主以后,公主就嫁给了王子。”林盼有些犹豫,嘴里仍在做最后的抵抗:“不行,不行,你说的那个什么公主王子的我不知道,但是妈妈说...”齐石哪里看不出这时候只要再加把力一切就不再是问题,于是催促道:“快点吧,我真的要死了,哎呀呀头又疼了。”林盼顿时更慌乱了,伸手摸向齐石的额头,焦急的说道:“你别死,你别死,我亲就是了。”齐石仰起头一脸笑意的将侧脸凑了过去,看着林盼嘟起小嘴僵硬的凑了过来,就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齐石快速转头,两张小嘴静静地挨到了一起。林盼“呀”的一声惊叫,挣脱了齐石的手转身就跑了出去。齐石回味着那冰凉的触感,一脸猪哥相,嘴里发出“嘿嘿嘿”的坏笑。听见堂屋传来林母的询问声,齐石走了出去,和大家打了招呼,便对林母说:“姐姐,我带小盼盼去玩,你们聊。”说罢便把扎在林母怀里的林盼拉了出来,两个人到院外的大树下面坐了下来。这里要说一下,之所以会叫林母姐姐,是因为这个村子里齐石的辈份比较大。按照老一辈的排法就这样了,当然大家都没有亲属关系。看着离自己老远,低着头像害羞的小媳妇似的林盼,齐石又起了捉弄的心思笑嘻嘻的说道:“小盼盼我的脑袋又疼了,你能不能再给我治一治。”这时候林盼哪里还不知道齐石是装的,不过她仍然露出一副关切的神色:“不是吧,你不是说亲一下就会好么?”齐石一听有门啊,登时就被猪油蒙了心,嘴里继续胡说八道:“亲的时间短效果不行的,王子足足亲了一分钟。”林盼有些不信,羞怯怯的说道:“你一定是在骗人,我才不上当。”齐石笑嘻嘻的凑了上去,说道:“真的再亲一下就好了。”说罢还指指自己的嘴。林盼低眉,喃喃道:“那就这一次,只能亲脸。”然后不由得又追问一句:“亲了一定会好吧!”齐石见状不住地点头嘴里应和道:“会好,一定会好!”说着就来到林盼身边挨着林盼坐了下来,将侧脸凑了上去。印象中应该落在脸颊上的吻没有,耳朵却别一只冰凉的小手捏住,随后就发现那只小手在不停地前后扭动。齐石疼的哎呦呦的直叫,嘴里不住的求饶:“疼疼疼,别扭了。”同时心中暗骂自己:色迷心窍,怎么就大意了,没交闪!林盼一手掐腰,一只手不停地扭动,小嘴嘟着:“叫你占我便宜,叫你欺负我。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齐石这会儿心里那个后悔呀,终年打燕,终于被燕打了眼。形势不如人只能不住讨饶,半晌也不见松手。见林盼仍然拧着自己的耳朵,齐石明白了这是软的不行啊,那就来硬的。强忍着耳朵的疼痛,伸手便攀上了林盼的腰肢,不住地搔痒。林盼忍不住,只能松开手去抵挡,两人你挠我一下我挠你一下的,嘻嘻哈哈的声音传进堂屋。半晌过后两个人都累了,肩并肩坐在石墩上。林倩看着齐石通红的耳朵,关心的问道:“还疼么?”齐石呲着牙,嘴里直吸冷气:“疼,这是真的疼。”林盼也看着出来了这是真疼,轻轻地再齐石耳边吹着气:“吹吹就不疼了,看你以后还敢不敢欺负我。”齐石抱怨道:“我可不敢了,谁知道你这么凶。”林盼白了齐石一眼:“还不是你不老实,老想占我便宜,你这是活该。”齐石也知道自己理亏,连忙转移话题:“我给你讲白雪公主和王子的故事吧。”看着林盼恢复淑女模样乖巧的点头,齐石便开始了他自己改编的故事:从王后问魔镜开始,到白雪公主亲吻了青蛙,青蛙变成了王子回到王国继承王位。然后白雪公主吃了王后给的沾了蛇毒的苹果后被七个葫芦娃救了,再然后蛇精抓走了爷爷,葫芦娃为了救爷爷无法照顾公主,这时候王子从另外的一个王国来找公主,见到公主中毒又亲吻了公主。然后高喊“爱无限!”随后公主就活了过来,两个人带着300勇士攻陷了王城消灭了恶毒的王后。最后两个人在一起过起了没羞没臊的生活。这一通操作下来,听的林盼头晕目眩,讲的齐石口干舌燥。直到林母告辞,齐石才和林盼依依不舍的分别。走出去没多远林盼回头冲着齐石喊道:“石头,你还没告诉我王子为什么会变成青蛙,蛇精最后怎么样了呢!”齐石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挤出笑:“那是另一个故事,下次,下次给你讲!”齐石哪敢说青蛙王子是被狼外婆诅咒的,变成了蝌蚪不停地四处找妈妈,然后遇到了丑小鸭和丑小鸭一起长大,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他也变成了青蛙。最后白天鹅飞走了,青蛙王子遇到了白雪公主。最后春天来了,白天鹅飞回来帮助葫芦娃吃掉了蛇精。思绪飘回,齐石揉着好像现在还隐隐作痛的耳朵抱怨道:“姥爷,你不知道,林盼可凶!拧的我的耳朵现在还疼呢。”老人笑道:“我后来听说,你亲了人家小姑娘。是不是有这回事儿啊!”齐石小脸一红:“那是她亲的我,怎么能倒打一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