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音
“快快请起。”
凌无双忙一把扶起跪在地上的白茹云,若是按照今后的命运轨迹,这礼自然是不必行的,更何况她如今也不讲究什么礼数。
见她这般平易近人,白茹云站起身时,心中的畏惧逐渐少了些,可到底还是恭恭敬敬地端着礼节,低眉垂眸,不敢逾矩。
一旁的婆子见自家主子起身,正要跟着起来,却突感威压,她抬头一看,凌无双的眼眸正幽暗凌厉地盯着她,让她浑身颤粟,后背发凉,忙又规规矩矩地跪了下去,趴在地上,不敢再抬头。
按理说白家的婆子不该由她凌无双来管教,可谁让这些婆子竟然这般没规没矩趋炎附势,竟然连自己的主子都敢欺凌了去。
白茹云在心中对凌无双不胜感激,她虽名义上是太师府的嫡长女,可白府上下,竟是无一人拿正眼看她,皆因她才刚一出生,母亲便难产而亡,父亲大病,就连伺候她的奶娘也不慎落水溺毙,那时便有流言说她是灾星,随后父亲请来道士替她批命,竟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亲人。
无奈之下父亲将她送到了平郊的庄子上,远离白府,远离她所有的亲人,可即便如此,庄子上但凡有个对她稍微忠心一点的奴才,也会被她克死,久而久之,她便被庄子上的奴才们孤立了,没有人愿意尽心侍奉她更不愿同她多说两句话。
好在她还有姨母疼惜她,自幼便为她请了不少教习娘子,教她琴棋诗画,有了这些作陪,她的日子倒也过得不那么乏味。
白茹云的情况,凌无双自然再清楚不过,顺帝也很清楚,可上一世他不信邪,自认为他乃真龙转世天选之子,再重的煞气也奈何不了他,然而白茹云才诞下小皇子没多久,他就被一道惊雷给劈死在御花园中……
凌无双心里也有些纠结,她自是不会让上一世的悲剧重现,可她不确定,白茹云到底是真的天煞孤星还是被人陷害,若是真的,若是命该如此,她想她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阻挡那一道命定的雷。
这番思虑着,白茹云已经引着她去了堂屋,亲自为她沏茶,茶虽粗劣,可井水甘甜,再经过她熟稔优雅的沏泡,当她那双柔弱无骨的纤纤玉手将茶盏递过来时,这茶到底好不好喝已经不重要,凌无双也明白了为何顺帝只一眼便会看上她。
白茹云的样貌自不必说,五官精致惊为天人,许是自幼命不好,浑身流露出一股柔弱无助之感,即便凌无双是女子,也被激发得想要庇护她,更何况她眉眼间无意中散发出的娴静自持及与世无争,哪个帝王见了不沉沦?
本就是为了来套近乎与白茹云拉拢关系,就算凌无双素来对人冷漠,也还是笑眼盈盈的接过了白茹云递来的茶,掀开面纱一角,用广袖遮挡住面部饮了下去。
太子妃貌丑一事天下皆知,见凌无双戴了面纱,白茹云便也不觉着奇怪了,反而心底还多了些许怜悯,可转念又一想,她有什么资格去同情他人呢,她自己不也是个可怜之人,但到底还是对凌无双越发亲近了几分。
“云姐姐的茶艺如此出众,喝过姐姐的茶,竟是觉着我之前喝过的那些茶,不过就是水罢了。”
面对凌无双的赞美之词,白茹云有些受宠若惊,特别是听到她称呼自己为姐姐,更是有些惊慌失措,“太子妃过奖了,太子妃身份尊贵,能为太子妃沏茶,是民女的荣幸,怎敢怠慢。”
见白茹云一直在强调着自己太子妃的身份,凌无双又怎会不明白她的用心,许是觉着自己身份卑微,担不起她唤一声姐姐,可若是白茹云知道自己将来的造化,恐怕自己都会大吃一惊吧。
这么一想,凌无双推测,当初顺帝见到她时,定然没有透露过自己的身份,否则以白茹云现下的性子,怎敢自荐龙榻?
那么顺帝到底是如何同白茹云相遇的呢?
百思不得其解,凌无双也只能维持好同白茹云的关系,若是两人经常往来,待顺帝出现时,一切疑问便可知晓。
凌无双轻轻握住了白茹云的手,表现出愿同她亲近,“我同姐姐一见如故,姐姐不必多礼。”
说着,凌无双自腰间解下了一块玉佩,递给白茹云道,“若是今后有人胆敢欺负姐姐找姐姐麻烦,姐姐大可执此玉佩到太子府找我,我定然会为姐姐主持公道。”
白茹云看着她手中的那块玉佩,面露惶恐,心中却万分纠结,若是她拿了这块玉佩,便是表明她同太子妃有些交情,在庄子上的日子或许就不会太难了,说不定白府上下也会对她刮目相看。
可她又在猜测,为何太子妃对她如此殷勤,是太子妃本性如此,还是另有目的?
若说是想通过她拉拢她父亲,那根本就说不通,她不得宠,这么些年来,父亲从未关心过她的死活,就连她年少时那次重病,病到快死了,父亲也未曾出现过。
反倒是教习娘子将此事告诉了姨母,大雨天里,姨母寻了京都最好的大夫风尘仆仆的赶来为她诊治,才挽回了她的命,所以绝不可能是为了拉拢她父亲,那么到底是为何?
白茹云在思索,凌无双也在打量,见她迟迟不肯接过玉佩,便知道她心中大概在顾虑,遂直言不讳道,“姐姐大概也听说过我的事情,而我也听说过姐姐的事,实不相瞒,我今日来此,不仅仅是为了讨水喝,也是想同姐姐见上一面,并非出于对姐姐的怜悯,而是知音难寻。”
她们一个天煞孤星,一个无双丑女,自是不会成为敌人,为何不做知音?
闻言,白茹云心中的防备逐渐消散,是啊,她一个被流放在平郊的天煞孤星,有什么可值得别人图的,更何况人家也不嫌弃她的命格连累到自己,她这辈子,可从没结交过一个朋友啊。
这下,白茹云不再担心自己,反而担心起了凌无双,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满是无辜与委屈地盯着她问道,“太子妃就不怕被我克着?”
见状,凌无双又无奈又想笑,许是白茹云被以往那些她克死的人吓怕了,不敢再连累她,不过她却并不在意,她都是死过一回的人,这一世,恐怕上天不会让她那么轻易就死,否则又怎会让她重生。
“拿着吧。”凌无双将那玉佩硬塞进了白茹云的手中笑道,“姐姐以后唤我小名芮晗便好,还有,我命大着呢,一时半会儿怕是死不了。”
她还有仇要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