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撑着柜面,伸长脖子往账本上一瞅,笑了,“前几年欠人家的货款,而今结清了罢,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她那样,露出一口豁牙,仿佛在说,你能拿我怎么着。
在衣服上随意蹭了蹭手,秦氏叹了口气,“早知你要来接手,我就让伙计晚几天结账。这如何是好,你可是签下军令状的,三月若不能维持药铺子营收,这继承人的资格就得拱手让人咯!”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比试之后,常家长辈商量出来的。
她以前不务正业,族中许多人不喜见,自然想方设法刁难,好让产业落到二房手上。
长辈给她设门槛,二房就在这里使绊子,他们还打得一套组合拳还真配合得当!
常嫣心头火气暗涌,面上却滴水不漏,“原来如此,没什么大不了的,银子没了再赚么!”
云淡风轻的说完,她转身将账目交给清墨,“你去清点一下还有多少可用的药材,一笔一笔记录好,少一两一钱都不容许!”
银子没了可以再赚,她说得轻巧,以为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啊?
秦氏不屑一顾,端着杯茶水走了出去,懒散地打哈欠,“嫣儿你这么能耐,这店面起死回生可全靠你了。”
说完,她迈出门槛,“我整日奔波,为常家拼死平活的,这会儿还得去医馆坐镇。”
烂摊子留给常嫣,自己溜之大吉。
说得比唱得好听,端得是劳苦功高,常嫣寻常看秦氏也就动一张嘴皮子,指使这个,指使那个。
要不然,她这一身肥膘,难不成凭空长的?
常嫣不悦的下撇嘴角,耳边传来“咚咚咚”的捣药声。
她看向锦衣的江行,他侧脸弧度如凌厉的线条,几缕乌发垂再鬓角,就算是捣药,也是一道优雅的风景线。
他没有看常嫣,专注于杵臼与研钵的碰触,冷言冷语道,“怎么着,这就束手无策了?”
太子殿下一如往昔惹人厌,嘴里跟含了毒似的,句句中伤。
常嫣看了他好半天,深深怀疑她在碧倾宫临死前经历的只是一场臆想而已。
她总不能凑上去问江行,你是不是倾慕于我?
常嫣沉默了少倾,还是决定顺其自然,“殿下还是自求多福吧,朝政不闻不问,陛下对您就没意见么?”
她这么怼江行,若常理来论,那是以下犯上。
然而江行并不在意,甚至小德子也司空见惯。
殿下口中就没两句中听的话,偏生常家大**伶牙俐齿,两人素来唇枪舌战不断,谁也不让寸地。
“孤无论身在何处,也可运筹帷幄,不像你,处处受钳制,怕是熬不过三月,这铺子就得关门歇业。”江行将捣成粉末的黄连倒进药方里,慢条斯理的折叠,“届时,孤还得绕远,去别的铺子取药。”
说来,江行凤眼半阖,似有惆然。
常嫣正想说就算是个破庙,她也会盘活了!
清墨这时抱着册子回来,“**,都点过了,好些屉子都见了底,账上只有十二两银子!”
“什么?”常嫣头皮发麻,十二两银子如何做生意?
就好比米缸见了底,还妄想将粮食变现!
“**,我看他们是故意的。”清墨愤愤地往秦氏离开的大门瞪了一眼。
一个小丫鬟都门儿清,常嫣又怎不知其中利害。
在她来之前,秦氏已将银两支出去,把药材搬个精光,怕是翘首以盼,等着她颗粒无收,坐收渔翁之利吧!
“屋漏偏逢连夜雨,有人要哭鼻子了。”江行将裹成粽子似的药包提起来,风凉话张口就来,转而扭头看常嫣,薄唇一勾,嘴角两侧两道明显的括弧,“小德子,咱们不触这霉头,回宫。”
小德子为江行鞍前马后,常嫣同样耷拉着眼,她真是看不懂江行到底怎么想,既是看她不顺眼,怎么在火场抱着她撕心裂肺呢?
常嫣暗暗琢磨着,江行未能走出药铺的门去,就有人从门外冲了进来。
没错,是冲。
来人甚至都没看清江行,撞到了他的肩,眼里只有那抹娇艳的身影。
他生得温润,淡雅如墨,但他桃花眼里满是焦灼。
常嫣见来人欲躲,却被他擒住了手,“嫣儿,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嫣儿?”
“你没错,错什么,放开我!”常嫣急切地想着甩开,他却箍得似铁钳似的。
她全然没料到江锦白会找过来,想到江锦白对她做过的事,想到她被江锦白过河拆桥,活活烧死,被他碰过的地方,如同生蛆化脓了般难受!
江锦白非但不松,还越收越紧,慌张解释道,“我不该擅作主张,登门提亲,我不该等不到你而埋怨你,上月你说赏月,我没应诺……”
他得知提亲被拒,找常嫣的路上,他把所有能想到惹这大**的事,都过筛了一遍。
常家几百年的大家族,行医救世,人脉广泛,他只要娶了常嫣为妻,何愁郁郁不得志?
江锦白的心思,往世的常嫣不懂,如今却见他面上每一个表情都写着算计!
“撒手,我让你撒手!”常嫣挣扎着,清墨也参与拉扯。
慌乱中,江锦白匆匆将常嫣搂入怀中,“嫣儿,我是真心实意的,我……”
他深情诚挚解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悄然搭在了他肩头,声色冷冽,“八弟,她让你松开,你耳朵聋了吗?”(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