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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云澜闻言一僵。

老太太的身子骨不好不是什么秘密,大夫说要能熬过今年冬天便还有一年,如果熬不过,只怕就是今年了。

柳氏看她神色便知她不敢,立刻又道:“好孩子,我知道在这件事上你受了委屈,但实在不至于闹到退亲这个地步。

“何况男人嘛,三妻四妾也是常事,就是闹到你外祖母那里,她只怕也会劝你忍让。

“你再想想,一个姑娘家退了亲,名头就先不好听,以后还能说到什么好的婚事?

“衍儿已经知错了,不如这样,你们大婚前我不许他再出门,多陪陪你,这样你总能气消?

你想想,你外祖母可是一心盼着你成婚的……”

竟然将外祖母抬出来。

姜云澜一口气堵在胸口,只觉得自己好似被柳氏拿捏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先回去从长计议。

不退亲,她只怕会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但若是真退亲,她的名头倒无所谓,外祖母身子骨受不了怎么办……

外祖母可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记得刚来许府那日,外祖母亲自搂着她睡,对她说:“以后就把这儿当你自己的家,你放心,有外祖母一日这里便没人能欺负了你。”

这么多年,外祖母一直待她极好,若是因为她的缘故让她老人家身子骨受不了,她心里如何能过意得去?

隔天清晨去给外祖母请安时,姜云澜依旧有几分心不在焉。

临走时,许老太太却笑着开口:“舒婉留下来给月娥画个花样子,我这两天头疼,想再做个药香囊……”

柳氏看姜云澜一眼,含笑道:“舒婉向来画花样子画得极好的,正好趁着还没成亲多孝敬孝敬老太太。”

孝敬两个字被刻意加重。

几个儿媳妇陆续离开,许老太太看月娥一眼,月娥立刻退出去,守在门口。

许老太太倚在紫藤椅上,朝姜云澜招手:“来外祖母这儿。”

姜云澜连忙坐过去。

许老太太拉住她的手,声音慈爱道:“舒婉,这几日可是有什么不开心?”

姜云澜眼眸不禁微微一红。

外祖母身子骨不好,却还能在她身上费神,察觉到到她心情不好。

她立刻说:“没有的,外祖母,我很好。”

许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背:“你这个孩子是个招人疼的,这么些年在许府受了委屈也从来不跟外祖母说。我想着柳氏虽然滑头,但心里也还有成算,况且衍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嫁过去总不会待薄了你……”

“但我看你这两日似乎很伤心,可是他们做了什么?你放心,外祖母一定替你做主。”

姜云澜咬唇,看向许老太太,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外祖母这样为她,让她更加说不出口。

许老太太叹了口气,将她轻轻搂在怀里:“好孩子,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外祖母就盼着你好,你好好的外祖母才能放心。你若是不好,我就是到了地底下都不知道怎么跟你娘交代……”

姜云澜泪珠滚落下来,抽噎道:“不许胡说,您要长命百岁的。”

跟外祖母说了会儿话回去后,姜云澜愈发难过。

亲是一定要退的,只是柳氏不愿意,如何在不惊动外祖母的情况下把这个婚退了?

一连几日姜云澜都没想出太好的办法。

这天中午用过饭,她正坐在窗下思索,紫鸢忽然从外头走进来。

她压低声音说:“宋闻过来了,说是来拿衡三爷的东西。”

姜云澜微微一凛,回神,忙去箱子找出那件白色披风。

她前日特意命紫鸢找人悄悄洗了晒好,亲手熏了香,打理得干净整齐,连同那柄伞和那盏琉璃灯一起送出去。

待宋闻离开,姜云澜才终于松了口气。

不知为什么,那人的东西留在她这里,她一颗心始终悬着,也不知道在怕什么。

紧接着许衍又来寻她。

这几天他总来寻她,刚开始还能等她小半个时辰。

但她一直不见他,他也没了耐心,只在窗外说两句好话便离开。

许衍刚走,大房的二少夫人纪银朱又上门。

纪银朱一年前才嫁进府里,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平日也有所来往,只是不算密切。

纪银朱很快道明来意。

“半个月后衡三爷要过生辰,大老爷特意嘱咐我们一定要办得热闹些,阖府男女都要参宴,需要一扇屏风,我挑了半天总觉得差点意思,只好来找你。”

姜云澜来时带了些家里值钱的旧物,其中有一扇花梨木雕刻的山水屏风,木质细腻,雕工精巧,先前给老太太祝寿时拿出来用过,所以家里人都知道。

萧时熠半个月后要过生辰?

他之前从未在许府过过生辰,所以姜云澜并不知他生辰是什么时候。

他是当朝首辅,依他的身份地位,想来这生辰是许家非要凑上去给他过的。

怎么说萧时熠也算帮过她,而且就算没帮过,姜云澜也不可能说不。

她点头答应。

纪银朱笑着道谢,又同她聊了几句家常,忽然问:“我方才好像隐约见着了宋闻,他怎么会过来?”

宋闻可是萧时熠身前离不得的人,平日里他们大房的人想见都见不到,怎么会来二房姜云澜这里?

姜云澜心跳飞快,面上却不显,只微微诧异道:“宋闻是谁?”

纪银朱见她表情不似作伪,便笑道:“是衡三爷身边的人,兴许是我看错了。”

她还差点以为,姜云澜跟那位有什么关系。

纪银朱又闲话两句便起身离开。

姜云澜一颗心方才落了地,她摸了摸手心,出了一层细汗,用帕子擦干净后,眼前突然浮现出萧时熠那双淡然的眸子,心中一惊。

脑海中闪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不要找萧时熠帮忙?

他那天说会为她做主,要不要试一试?

一直到萧时熠生辰这日,姜云澜也还未拿定主意。

萧时熠的生辰宴摆在夜里,阖府上下除了身子骨不好的许老太太皆盛装出席。

男眷在外院,女眷在厅内,中间隔着一道屏风,看不清人,但能清楚地听到人说话。

姜云澜听到外头传来萧时熠清淡的声音:“开宴吧。”

声音如玉石轻击,煞是好听,让她不觉有几分出神。

菜一道道被端上来,周遭传来此起彼伏的生辰祝语。

许老太太身子骨不好,并未出席。

姜云澜被刻意安置在柳氏左手边,百无聊赖。

开席一阵子后,有个小丫鬟过来,手里端着一盅螃蟹醉,声音清脆道:“这是四少爷特意叫人送给林姑娘的,说是姑娘爱吃这个,把他那份也一并用了。”

许衍在本家排行老四,其他房的人都称呼他四少爷。

这个时节螃蟹有限,螃蟹醉这道羮又需要用到不少螃蟹,整个宴席下来堪堪每人一盅,并没有多余的。

周遭瞬间响起打趣声。

“想不到衍儿这么疼未来媳妇。”

柳氏立刻道:“谁说不是?小两口恩爱着呢,我就盼着舒婉早点嫁过来,给我生个大胖小子。”

姜云澜指尖将帕子捏得发白,只觉得胃里一阵恶心。

她从不爱吃螃蟹。

这对母子大庭广众之下演出这种戏码,无非是要人人都知道许衍对她多好,她要退亲只会显得她不懂事。

她忍住将瓷盅扔掉的冲动,借口更衣起身离开。

一桌女眷以为她害羞,不过笑笑,并未阻拦。

姜云澜带着紫鸢走过弯弯绕绕的长廊,去后院的小花园喘口气。

一进去,便闻到风里的花香带着几分酒气。

姜云澜不觉一凛,抬头。

凉亭石桌上放着一盏琉璃灯。

萧时熠长身而立,身姿挺拔,一袭蓝色长衫衬得他清贵优雅,似是听到脚步声,他倏地回过头。

姜云澜身处暗处,她知道他应该看不清自己,但不知为什么,那瞬间她仍旧觉得他目光炙热,落在她身上。

又一次遇见了,姜云澜双手微微握成拳状,这是不是上天给她的机会。

心念电转,姜云澜做了决定:赌一把。

像他说的,何妨一试?

她低声吩咐紫鸢:“你去门口看着,若是有人来立刻过来告诉我。”

紫鸢惊讶不已,还是点头照做。

姜云澜深吸一口气,一步步走进凉亭。

萧时熠眉宇间分明有股戾色,今日是他生辰,谁敢惹他不快?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那股戾色在看清她的瞬间蓦地褪去,换上原本清冷淡漠的那张脸。

萧时熠打量她一眼,淡声道:“你今日倒是大胆。”

不用他喊,她也敢来到他身旁。

姜云澜俯身行礼:“三爷,舒婉斗胆想问,先前三爷说的话可还作数?”

萧时熠看她。

姜云澜被他这么打量,心里越来越紧张,手紧紧绞着帕子。

片刻后,男人终于回答:“自然作数。”

他平声问,“要我怎么替你做主?”

姜云澜咬牙将眼一闭,道:“我要同许衍退亲。”

萧时熠倏地抬头,目光直直落在她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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