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再次醒来!
有粘稠的液体缓缓流淌在我的手臂之下,沾湿衣袖,将我包围。
刺鼻的血腥味充斥,告诉我身下是不知谁的尸体,而晕过去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父亲!母亲!
我突兀惊醒,在死寂的院子里希冀找到一点人声。
“娘、娘!”我把亲人的称呼都喊了个遍,却没得到任何回应,我疯了一样到处找,触摸到一手的液体。
那些冰凉僵硬的身体周围有许许多多的鲜血,像是凝固的雪,柔软湿黏,浸透了我的手指,叫我几乎摸不清父亲手腕边那串佛珠。
那曾经被顽皮的我磕破一角的紫檀木珠淌在血泊里,从血肉模糊的手腕上脱落下来,一颗颗落到被手指紧扣的地面上,昭示着主人生前所承受过的苦痛。
我捧着那手,想哭都哭不出声音,喉咙里剧烈的疼痛,将我满腔的痛苦无望堵住。
我只能听见自己模糊的哽咽声。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父亲究竟犯了什么错,才能连死都死不安稳!
整个府门,一个活口都不留,上天为什么还叫我活在世上?
我恨不得现在就死,跟着父亲母亲去了,来世再做一家人,也好过面对这一切!
我举起遗落在地的刀锋,一把砍向脖颈!
“夏姑娘!”一只手抓住我的手腕,清润嗓音像一汪清泉,沁入我的心底,“姑娘今日死了,才是让夏大人死的不安稳。”
“无论如何,姑娘已经是夏府仅剩的血脉了,保重自己才是。”
那声音传来之后,空气似乎流通了,轻微的风声夹带着他身上浓烈的香味扑向我的面庞,叫我瞬时清醒。
我委顿在地,被来人强硬抱起,往外边而去。
救下我的是位青年人,自称是州府衙门的一小官,曾经受过阿爹恩惠,冒着大不韪来这一趟,本来是想为恩人收尸,却遇到了我。
他说会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尽全力保下我。
我闻着那熟悉的熏香,握紧了手上染血的佛珠。
·
我被安顿在青年的小院里,伺候的人许久不见他们的主子,向我倾注一腔热情,每日嘘寒问暖。
如果不是家破人亡,我真的很想相信这是一场噩梦,醒来之后,我仍旧无忧无虑,在郊外的庄子里散心。
但是不是。
我问他们:“你们的主子是扬州州府那位官老爷?”
他们简短回答:“是州牧大人的亲信。”
我又问:“为何我在扬州没听过大人的名字?”
“年前我已调任京都,”青年清润好听的声音传来,我的肩膀被抓住,对方似乎仔细地看着我,轻声细语道,“可好些了?近日还会做噩梦吗?”
没等我摇头,身边的婢女便笑着禀报道:“姑娘已经大好了,大人挂心了。”
我感到肩膀上的手松了松,那近在咫尺的压迫感散去,青年一身的温和,叫周边人都很放松。
于是,我再次询问有关那人的话时,下人们都抢着回答,渐渐补满我对他了解的空白。
我知道他少年中举,在州府谋了差事,一路高升,如今竟然还有机会,入了京城为官,实在是个年轻有为的人。
他们会神神秘秘说,大人对我这么好是我的福气,叫我务必珍惜谨慎,将来也许前途不小。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发间的簪子,那是娘在清晨为我戴上的,阿娘说,“戴上它,希望染染一整天都漂漂亮亮”。
而今我却连爹娘埋葬在哪里都不知晓。
我的福气?
我早就没有什么福气了。
只有滔滔不绝的恨,叫我活在这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