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一旦有了目的性,过程和结果难免变得索然无味。
在经历过徐行犹如查户口般的互相了解之后,南知找了个借口,来到洗手间。
她打开水龙头,把手泡在凉水里,思考着一会儿该寻个什么由头尽快结束这场饭局。
洗完手,伸手抽纸巾,她下意识抬头看向镜子,身形便是一顿。
柔和的灯光下,男人轻靠着墙,修长的手指还夹着一根烟,烟尾猩红,青烟袅袅。
两人的视线在镜中对上。
但谁都没有下一步动作,她依旧从容不迫地擦手,而封呈表情淡漠,带着冷静又苛刻的目光。
南知在这注视下感到一丝沉甸甸的压迫感。
她不喜欢。
“借过。”
将纸丢进垃圾桶,南知转身,“麻烦让一下。”
封呈微微狭眸,冷淡侧身,任她擦肩而过。
只是在她走出几步之后——
“南医生说的朋友,原来是送玫瑰花的朋友?”
清润的嗓音不动声色,尾音挟着意味深长的倨傲。
听在南知耳里,还有一丝游刃有余的嘲讽。
她回头,神色难掩讶异:“这么别致的餐厅,封主任不用餐,特意在这里就是为了找我的不痛快?”
封呈嘴角一扯,语调懒散:“抽支烟而已,我没有尾随前女友的闲心,别多想。”
南知作恍然大悟状,随即温和地笑了笑:“那我交什么样的朋友,似乎也没有跟前男友报备的必要吧?”
“……”
封呈居高临下,幽暗的眼眸隐藏在烟雾里,看不分明。
但南知并不在意。
她目不斜视,平静往走廊外的大厅走去,从这里,能看见女人不断张望的身影,“封主任,你的女伴好像等你很久了,别抽太久,伤身体。”
封呈沉默不语。
他的女伴……
-
等一支烟抽完,再出去的时候,靠窗那张餐桌已经空了。
陆亦舟不知何时来了,坐在女人旁边,瞧见他过来,冲他扬下巴:“文清姐说你去洗手间了,你这是掉进去了吗!”
“抽了支烟。”封呈视线自窗外扫过,夜色中,只有几辆轿车孤零零停着。
“你忙完了?”
“忙完了,”陆亦舟脱掉外套,眼睛在餐厅里四处乱瞟,“不是说南医生今晚在莱意有约吗?呈儿,你瞧见没?”
封呈并没回答,而是反问:“你很关注她?”
“我这不是对南医生的约会对象好奇嘛。”陆亦舟没找见人,于是作罢。
顾文清这时候插话来了句:“我大概是见过你说的那位南医生。”
陆亦舟立刻坐正,“文清姐,你见过南医生?”
顾文清柔和地笑笑:“刚才旁边有一桌男女,我是觉得女生有些眼熟,想了想,好像昨天在病房见过,应该就是你说的南医生了。”
陆亦舟登时来了精神,转头询问地望向封呈:“真是南医生?”
封呈依旧没理,沉默地坐下。
陆亦舟却从他的态度里得到了答案,知道封呈与南知不和,于是又转向了顾文清:“那文清姐,你瞧见和南医生吃饭的男人什么样了吗?”
顾文清仔细回忆了下,说:“是个挺英俊的男人,如果用我的眼光来看的话,和那位南医生蛮相配的。”
陆亦舟震惊:“南医生不会真要脱单了吧?”
“这要是真的,那这八卦——”
“抱歉,我有点事,你们先吃,记我账上。”始终沉默的封呈忽然站了起来。
“呈儿,呈儿,你干什么去……”
封呈大步离开了餐厅。
外面已是夜晚,他上了车,却不发动,双手搭在方向盘上,怔怔望着前方。
陆亦舟这时打来了电话——
“呈儿,你搞什么,你自己挑的餐厅,还没开吃就跑了。文清姐还想问问你顾叔叔的手术呢,她现在问我,我一个神外的能知道什么啊。”
封呈也知道刚才自己的行为有失风度。
只是,此刻他更有失风度的仰靠在车里,衬衫潦倒,眉眼写满了自厌。
“替我跟文清姐道个歉。”
“呈儿,你从来医院之后就总这样,是有心事还是怎么?心外科的大主任为难你?”
“没有,”封呈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慢慢点燃,“抱歉,我会尽快调整。”
即使是兄弟,有些私事也不宜过度打听,陆亦舟叹口气:“行吧,文清姐这边我跟她说,只是还有个事儿,你托我在医院附近找的房子,我问了几套,你看看怎么样。”
封呈解锁手机,对话框里是陆亦舟发来的几个房屋链接,他挨个点过,又退出。
“不怎么样。”
陆亦舟意外,“这么多,都没看上?”
“嗯。”
陆亦舟不服:“这可都是稀缺房源,是哪里不满意吗?”
“不满意,”封呈姿势颓懒,任由嘴里冒出失实的话语,“装修丑,还算顺眼的地段差,地段好的不够新,新房入住率低没人气,个个都不行。”
陆亦舟瞠目结舌,差点说不出话来。
好半晌后,“大少爷,你是要住皇宫啊?要不您买块地,把别墅铲过来得了。”
封呈无视他的吐槽,转眸望向窗外。
城市霓虹闪烁,远处的楼宇亮起星星点点的光,他被那暖黄唤醒,忽然不想再挣扎了。
“就印江澜吧。”
他慢慢扣上袖扣,重新恢复矜贵与傲慢,“懒得再找。”
-
南知并没让徐行送自己回家。
谢绝对方好意后,她先去了4S店,将自己那辆补好漆的小白车取了回来。
这个点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4S店与印江澜距离近,也就二十分钟,南知进了家门。
凋谢的雏菊已经不见了,餐桌上空无一物。
随手将玫瑰插进花瓶里,南知走进厨房,烧上一壶热水。
等水开的间隙,她将身体靠在餐桌上,任思绪放空。
攥在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打起精神解锁屏幕,却发现并没有新消息,只是多了个新联系人。
南知盯着这个人的头像,是只白色小猫,慵懒的躺在床上,瞳孔被阳光照射成竖条的形状。
昵称更是简洁,大写的F,看上去冷淡又无趣。
点进对方的朋友圈,半年可见的范围里只有一张关于心血管健康知识的科普。
南知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是封呈。
前天发的验证申请,他终于通过了。
手机又震了一下。
南知心里一跳,以为是封呈发来的消息,然而对话框里干干净净,并不是他。
徐行的头像刷新到了最前面:【南小姐,我回想了下,今天是我没考虑周到,都没问你是否还有事,坚持想要见面,致使你都没怎么吃就匆匆走了。要不你看哪天休息,我们一起去吃别的?】
突然的疲倦袭来。
南知发现,其实有些事情,就应该一开始便拒绝到底,如此还不至于那么得罪人。
至于长辈那里的催促,她想,自己还是应该更坚定一点。
南知抿了抿唇,斟酌着回复了信息:【徐先生,谢谢你今天的安排,下次如果有机会我请你吃顿饭。有的话我觉得还是应该跟你说清楚,这次的相亲主要是家里给了压力,就我个人的情况而言,很难把精力放在工作以外的事情上,所以不想耽误您的时间,抱歉。】
她说的也是实话。
医院的工作太忙,随时随地都会有突如其来的加班,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和一个陌生人重新建立一段感情。
但徐行似乎对她很满意,挽留的信息来得极快:【我能问问南小姐是觉得哪里不合适吗?】
南知自我剖析道:【我的工作忙起来,你可能很久都见不到我,更何况你也需要经常出差,聚少离多的感情,很难维继。】
徐行:【南小姐,或许你有没有想过离职呢,以我的条件,完全可以负担一家人的开销,麻醉师的工作我认为你没必要如此坚持。】
南知直接回了几个字:【可我不打算生孩子。】
消息发出,对话框顶部的“正在输入”立刻就消失了。
她等了等,徐行的消息没有再发来。
南知舒了口气,退出聊天框,视线落在屏幕上的那个小猫头像,默默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