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住所，屋子里顾羡的痕迹开始消失无踪。

我看着渐渐消失的幻觉，泪水涟涟，崩溃的无声无息。

记忆在此刻冲破牢笼，铺天盖地席卷大脑。

记忆里。

顾羡，是我的男朋友。

我和他自大学就在一起。

我们约定好，第十年，我们就结婚。

而他去世的那一年。

刚好，是我们的第十年。

我记得流感刚出现的时候，他还在物色戒指。

可后来形势严峻起来，我和他只能放下结婚事宜，同时奔赴前线抗流感。

在某一天里，我收到了他职业暴露的消息。

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宣告死亡了。

流感形势此时已经愈发严峻，我顾不上悲伤，安排好顾羡的后事之后，又开始马不停蹄地支援前线，一刻也不敢停歇。

再后来，抗流感成功了。

我的精神，崩溃了。

我开始不停的出现幻觉。

我常常能看到顾羡。

他笑得很好看。

大学的时候，我就是被他的笑俘获了芳心的。

我流着泪，眼中满满的眷恋。

眼前的场景，我以为是真实。

可当我伸出手要去触摸的时候，却只能抓到一手虚无的绝望。

我崩溃地捂住脸大哭起来。

不远处，我又听到顾羡的声音。

他拿着银戒指朝我单膝下跪，眼中盛满星光。

他说，「江颂歌小朋友，你愿意嫁给我吗？」

幻觉中的我没有回答他，只是娇羞地伸出手。

顾羡笑得一脸宠溺。

我以为他很淡定，却不小心看到了他红透的脖颈和耳垂，还有颤抖的手。

于是我忘记了害羞，开始嘲笑他。

「你又在装淡定了顾羡！！我看到你耳朵和脖子都红啦哈哈哈哈哈！」

顾羡的脸于是也红了起来，连忙给我戴好戒指然后起身吻住了我。

这是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三年。

他打工给我买了第一枚戒指。

他还说，以后每年都买一枚，明年开始都买金的。

后来的每一年，他都会和我求一次婚。

他说，「第十年的时候，请江小朋友一定要说我愿意。」

顾羡。

我好像，还没和你说过我愿意。

可是我现在好想告诉你，我愿意。

我真的，非常……

非常愿意。

早在你第一次向我单膝下跪的时候。

我就愿意了。

我不敢再照镜子。

从前爱臭美、随身都带着镜子的我，在顾羡去世后，不敢再照镜子了。

因为一照镜子，我就会看到顾羡的脸。

我崩溃着、哭喊着，把镜子全都砸了。

过年的时候，有没眼色的亲戚问我。

「诶，可惜了，你说你那个女朋友怎么就死了呢？那么年轻漂亮，又那么有才，而且还很有礼貌！前几年见到她，她还笑着和我打招呼，送了我两瓶茅台呢。」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忍不住在心里反驳。

不是的，死的不是我，是你眼前的他。

活着的不是他，是死去的我。

亲戚们都心惊胆战地看着我，见我没有失控都纷纷松了口气。

我将这段时间称之为——

我终于熬过了的戒断反应。

我开始去哪都带着镜子。

我常常翻出镜子，长久地看着镜子里顾羡那张脸。

照着照着，我就会忍不住落泪。

然后把镜子放回口袋，又开始长久地摸着「顾羡」的脸。

我多想和顾羡一起离开。

可是有多想，就有多不敢。

这是顾羡的身体，我怎么忍心伤害他的身体……

于是我只能挣扎着活下去。

活下去……

活到再也不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