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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细雨濛濛。

我在我妈的墓碑前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浑身湿透,天色渐暗,终于转头去了警局。

蒋舟已经戴上了手铐,剃短了头发。

接连几天的东躲西藏,让他看上去像只阴沟里的老鼠,狼狈不堪。

我看着他,神色麻木:「为什么你没死?」

他看着我,眼神躲闪。

可竟习惯性地,还想摆出父亲的架子。

「蒋蕊,你怎么说话呢,我是你爸爸!」

「你也配?」

你也配。

你怎么配。

一阵强烈的反胃感冲上喉部,我弯下腰去,剧烈地干呕着。

那天的血红色,永生永世存活在我记忆里。

我是如此地厌恶、甚至憎恨他。

可偏偏,我的身体里却流淌着他的血脉。

我从未感受过这样剧烈的疼痛,它在亲眼所见至亲被残杀的麻木后迟滞而来,却更加汹涌猛烈。

几乎填满了我浑身上下,每一寸血管,每一处骨头的缝隙。

我想用我毕生所学的,最恶毒的词句骂他。

可张口,只能吐出带着破碎哭腔的哀鸣。

「还给我……」

你还给我。

把妈妈还给我。

其实后来,随着我渐渐长大,家里的日子也在变好。

这主要归功于我妈。

她勤劳又能吃苦,和靠着家里的资源坐吃山空的蒋舟,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越来越不解,她为什么要和蒋舟在一起。

又为什么,迟迟不肯和他分开。

十五岁那年,我以全市第三的成绩考进了省重点高中。

我妈很高兴,提了个蛋糕回来,问我想要什么礼物。

我看着她,认真地说:「你可以和蒋舟离婚吗?」

我妈的笑容僵在脸上。

一旁的蒋舟暴怒地掀翻了蛋糕,指着我妈冷笑:「这就是你用老子的钱养出的好女儿!」

他摔门而去。

我盯着一地狼藉的奶油,良久,抬头看向我妈。

又问了一遍:「和他离婚,可以吗?」

那时我处在最敏感易怒的青春期。

对于这个早就腐烂的家庭,还在努力维持着祥和的表象,只觉得荒谬不堪。

我烦躁地,急不可耐地想要毁掉这一切。

可我妈只是垂下眼,避开了我的目光。

「你爸他……挺好的。」

「这几年他也不怎么打我了……」

「……何况,妈妈爱他呀。」

客厅灯光照下来,给她微微苍白的面容染上一抹暖色。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荒唐至极的笑话。

半晌,我收起神情,慢慢扯出一个轻蔑至极的笑。

「你真是活该。」

我跟学校申请了住宿,从此一星期才回一次家。

每次见了我妈,也都故意摆出一副冷脸。

有时候蒋舟醉醺醺地回家,看到我就笑:「是你妈离不开你老子我,懂吗?」

我不言不语,面无表情地和他擦肩而过。

「你眼里还有没有——」

我妈慌忙走过去,按住他的手:「蕊蕊年纪还小,过了叛逆期就好了。」

我在心里冷笑,越发觉得唾弃。

后来到了会考前夕,学习越发紧张,我差不多一个月才回一次家。

也因此忽略了,我妈一天比一天白得更多的头发。

高三寒假时,外婆过世了。

我妈忙前忙后,处理了她的后事,和我一起站在陵园里。

蒋舟不知所踪。

我偏过头去,看到雪花落在她发顶,和那些新生的白发混在一起,辨认不清。

她一直是个高挑的女人,我也继承了她的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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