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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刻结账走人,转身离开。

我示意喻枝派人跟上。

约摸傍晚时就有了消息。

「小姐,我让喻珉跟去查探过了,那位小姐进了一处靠近城西的别院,院子并不繁华,不像官宦子弟住所。」

「但奇怪的是面积很大,所以喻珉就翻进去看了一眼。」

「结果发现院内有个很大的人工湖,那个女子正在湖边坐着,上半身是人身,下半身…是鱼尾。」

「鲛人?」

「是。」

「再去查查那宅子。」

「查过了,是…姑爷名下的。」

呵,闻言我只觉得讥讽。

裴衍之呀裴衍之,你竟然还真的是金屋藏鲛。

「原来是这样。」

听到小叶的低喃,我有些好笑。

「这样是哪样?」

「我还以为…以为……」

「怎么,以为你家小姐已经残暴到因为一盒胭脂就要买凶杀人的地步了吗?」

「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小叶匆忙跪下认错。

我有些心烦,摆了摆手。

喻枝见状,连忙训斥。

「还不赶紧出去。」

转头又连忙一边替我揉着脑袋,一边安抚。

「小叶年龄小,不懂事,小姐别往心里去。」

顿了顿。

「也许宅子是借给别人的,姑爷并不知情。」

「总之,无论如何,不要轻易动气,小姐的身子最重要。」

我闭目养神,并未应答。

理智告诉我应当趁为时未晚,立刻下杀手,斩草除根。

可感情上又有些纠结于她单方面订下的那个赌约。

从小到大,无论是亲眼目睹我的狠厉行径还是被仇家报复刺杀围攻……

在任何时候,裴衍之都从未抛下过我。

现如今,他真的会为了一个鲛人抛下我吗?

我也有些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6

三天时间转瞬而逝。

裴衍之照例准备好了所有祭祀用品。

在马车里铺了厚厚的垫子,放置了狐裘披肩,甚至细心地备好了手炉以及我最爱的糕点花茶。

一如以往,未有疏漏。

临行前,他下属来报,似是禀告了什么。

我心脏漏了一拍,紧紧的盯着他。

见他只是皱了皱眉,交代了几句话就赶走了下属后,心下稍安。

反应过来后,又有些自嘲。

以自己的夫君和别的女人做赌,纵使是赢了,又有什么可开心的。

7

到了裴家陵园,看着爹娘相隔七八米的墓碑,裴衍之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再试图为他的义父开脱争辩,只是默默多烧了些纸钱。

爹爹的墓,是从小到大裴衍之唯一与我争执过的事。

我十二岁那年,爹爹战死沙场,裴衍之带回他的尸骨和遗愿。

他想与娘同棺而葬。

我坚决反对,并亲自为他选了墓址。

我知道他是想得到娘的原谅,可我偏不想让他如愿。

娘亲的死因是裴府辛秘。

我七岁那年。

爹爹的外室抱着一个两岁的孩童找上门来,颐指气使的要娘亲让出正妻之位。

娘亲是被她活活气死的。

爹爹终究还是想要一个自己的血脉,所以不惜辜负了和娘亲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

算算日子,裴衍之入府时,那个女子已有身孕,所谓义子,不过是安抚母亲的障眼法。

亦或是为了之后认亲子入府做个铺垫。

娘亲死后,爹爹痛不欲生,可我却未见他有几分悔意。

否则,他怎会让那女子和那个孽种就这么入了府。

但有些人,天生是没有这个富贵命的。

娘亲头七那天。

那孽种坠湖淹死了,那贱女人受了刺激,疯了。

自此,将军府再无任何一个女主人,只有一个年幼的小小姐。

活着的时候负心负情,死后还想要当作无事发生,世间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我偏要他看着娘逍遥自在,死生不见。

8

接下来一直到祭祀完成,已走在回府的路上时,都未有差错。

裴衍之虽说是承了我裴家的情才有的如今官职,可他十六岁就随我父亲上战场,屡战屡胜,本身才能不可忽视,算得上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再加上容貌出色,待人谦逊懂礼。

即使是他入赘裴家,与我成亲之后,前扑后继的女人也数不胜数。

光是下药试图生米煮成熟饭的就有不少。

裴衍之未曾让她们得逞。

但觊觎我的人,总该付出些代价。

大多都被我送进了秦楼楚馆。

这个鲛人大概也是其中之一。

也许是特别了一点儿,但也仅仅是让他皱个眉的情分罢了。

杀了就好,不值得我放在心上。

可惜造化弄人,我刚刚勉强说服自己,意外就来了。

有人快马加鞭靠近马车,从窗口递入一个盒子。

裴衍之疑惑接过,却在看了盒内字条后,面色忽的一变。

抬头快速的对我说。

「娘子,我让他们先送你回府,我有些紧急公务需要处理一下,处理完马上回府陪你。」

语毕,第一次未等我给出回应就转身掀开车帘纵马离开。

他走的急,膝盖上的胭脂盒掉落在地,一直滚到我脚边方才停下。

盒面上雕着一对比翼鸟,工艺很好,栩栩如生。

9

原来以夫君和别人做赌不是最可笑的,最可笑的是,不仅赌了,还赌输了。

我左手捂住闷疼的胸口,右手按住腰间冰凉的匕首,只觉得寒意直达心底。

此时马车外突然传来惊呼尖叫,一片杂乱之声。

随后一股巨力猛地撞上马车。

车厢翻滚几周后碎成一片废墟。

我趴在废墟下,血色模糊了双眼,昏迷前隐隐约约地似是看见天空中飘下片片红点。

今年的雪下的真早,怪不得这么冷。

10

再次恢复意识时,已经回到了裴府。

床边围着小枝小叶,门边站着喻珉。

小叶欲言又止,最后直接红了眼眶,捂着嘴哭了起来。

小枝沉默一会儿,艰难开口。

「小姐,大夫说,孩子……没了。」

闻言我轻抚小腹,一不小心竟是笑出了声。

「没了也好,爹不疼娘不爱,纵是生出来又能如何?跟着后娘吗?」

「小姐……」

「我睡了多久?」

「已经整整三天了。」

「裴衍之呢?」

小枝小叶面面相觑许久都不出声,最后还是喻珉开口。

「姑爷今日刚刚回府,他把那个鲛人带回来了,两人正在书房。」

闻言我愣了许久。

这里到底还是我裴家,他怎么敢的?

我立刻起身,拿着匕首,不顾小枝小叶惊慌的阻拦,推开门直冲书房而去。

喻珉抱着狐裘披肩,沉默的跟在我身后。

飞雪漫漫,地上的积雪竟已没过脚踝。

我刚到书房门口,恰巧裴衍之推门而出。

他看到我的第一反应竟是立刻上前几步,扯下自己的披肩包裹住我。

下意识的絮叨。

「清许,天寒,你怎么穿着这个就出来了?」

语毕,又立刻屈膝蹲下,去查看我的鞋袜。

在他身后,透过书房半开的门,那只鲛人与我遥遥相对,笑的挑衅,柔柔的唤了一声「裴郎」。

他身子一僵,从本能反应中抽离,站起身低着头,一言不发。

「裴衍之,既然你不说话,那我问几个问题。」

「碎玉楼那日,你来的那么快,是因为你就在附近,和她在一起,是吗?」

他猛地抬头,大约是没想到我知道的那么早。

挣扎许久,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我怀孕的事,你那天就知道了吧?」

「是」

「前几日,叫走你的不是公务,是她,对吗?」

「……是」

「最后一个,孩子没了,你难过吗?」

他定定地注视着我,满眼痛苦之色。

喉结艰难的上下滑动了一下,才哑声开口「清许……」

我冲他笑了笑,出言打断。

「我不难过,我很开心,真的。」

「要是它还在,亲眼看见父母相残,未免有些太过残忍。」

语毕,将匕首狠狠刺入眼前人的胸膛。

他闷哼一声,单膝跪地,血一滴一滴落下,如朵朵红梅在雪地绽放。

那只鲛人见状,惊叫一声,意欲冲上来,被喻珉拦住。

我蹲下身,平视着裴衍之,轻柔地伸出左手抚上他的侧脸,缓缓开口。

「你见过我七岁时推那个孽种入湖,见过我十岁时为惩治刁奴亲手断他十指,见过我十二岁时活剐了意图轻薄我的采花贼……」

「裴衍之,谁给你的胆子娶我?」

「又是谁给你的胆子娶我又负我?」

我一边说话,一边用右手攥住刀柄旋转。

用了平生最柔的语气和最大的力气。

他并不反抗也不躲闪,只是定定地看着我,似是要把我刻进眼底。

我松开匕首,将满手的血在他衣领处擦净,起身扔下一封喻珉提前替我拟好的休书。

冷漠地宣布休夫。

「看在你护我裴家多年的份上。你若是能活,我此后不会再与你计较。若是死了,也是活该。」

我示意裴珉将他们二人扔出裴府。

随后利落地转身离开,一瞬都未曾回头。

却在刚踏进自己的院门后,「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血,眼前一黑。

11

我下了死手,但匕首捅偏了一寸,裴衍之没死。

到底是少年将军,身子骨硬朗,不过卧床半月就又生龙活虎了。

许是觉得我们已经两清,他也不用再藏着掖着,于是几乎日日带着那鲛人同游。

如今百姓皆知,裴小将军移情别恋,爱上了一个平民女子,以致于弃了裴家孤女。

他活得开开心心。

反倒是我,先是小产,后又心绪起伏过大,如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小枝拼了命地给我做各种药膳,小叶费尽心思地哄着我出门赏雪。

我知道,她们想我活,可我不想了。

就这么过了三个月。

我本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毕竟我时日无多了。

却没想到,那条鱼竟上门挑衅,亲自来送婚礼请柬。

「说来多谢姐姐割爱,我和裴郎才能修成正果。」

我冷冷地看着她炫耀,抬手朝她泼了一杯海水。

她惊叫一声,摔倒在地,露出波光粼粼的鱼尾。

小枝小叶极有眼色的退至门外掩上门。

我在她面前蹲下,用刀尖顺着腰缓慢向下划过。

「听说海水能逼鲛人现出原形,这是之前特意为你准备的,本以为用不上了,没想到你竟然主动送上门来。」

「虽说鲛人也不是太特别,但总归也算是个稀罕物件。」

我手下用力,倒刮下一堆鳞片。

她疼得尖叫,痛苦地在地上翻滚。

「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还是说,你看裴衍之没死,就觉得,你在我手下也能活?」

再一次用力,几乎尾尖全秃。

接下来的两刻钟,就是我单方面的凌虐。

她数次晕厥又痛醒,已经叫哑了嗓子,发不出声音。

我隔着门嘱咐小枝小叶去准备洗澡水。

待她们两个离开后,才一身腥气的推开门,示意喻珉把身后那条奄奄一息血淋淋的鱼扔回对面。

随后沐浴更衣,强撑着打起精神坐在正厅,等着那人上门来兴师问罪。

我在刀上淬了毒,她虽然没死,但会比死了更痛苦。

我留她一命不是心软,只是预料到自己大限将至,临死前想再见他一面。

果然,不过片刻,裴衍之就来了。

「裴清许,解药给我。」

半年前还温声软语的人如今变成这副语气多少还是让人有些心寒。

我冷笑一声,出言讥讽。

「裴衍之,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嘛?」

「这样好了,你跪下求我,解药就给你。」

看着他沉默许久后竟然真的缓缓屈膝,我攥紧了衣裙,心脏抽疼,宛如被人按在地上羞辱。

在他跪下之前,我猛地把药瓶扔在他脚边。

冷冷吐出一个「滚」字。

他捡起瓶子,转身离开,走之前还不忘告诫我,以后有事冲他来,不要再伤害那只鲛人。

没想到我们的最后一面竟是如此。

记忆里笑着奔向我的少年郎与眼前毫不留恋的背影渐渐重叠。

这一刻我终于理解了娘亲,她不是被那个女人气死的,她是死于对爹爹的信任和爱意。

裴衍之和爹爹一样,他们的爱太拿得出手,以至于意外发生时,那些所有的美好回忆都变成了佐着蜜糖的砒霜,一幕一幕催人心殇。

「至死不渝,忠贞不二」果然是最大的笑话。

可惜,即使有爹爹的前车之鉴,我也还是步了娘亲的后尘。

血气上涌,口中一片腥甜,血液顺着唇边流淌。

在小枝小叶的惊呼声中,我软了身子,失去了意识。

我想,就这么死了也好。

拖着这具残破的身躯,活的太累了。

可惜还是成全了那对狗男女。

算了,不重要了。

现下即使让他给我陪葬也没了意义。

早就已经,无情可殉。

12

我昏沉了许久,总是无法清醒,也无法真正长眠。

半梦半醒间,隐约感到有冰凉的液体被渡入口中,脸上也落了两滴温热。

一道灼热到无法忽视的视线定定的注视着我,熟悉的嗓音在耳边絮絮叨叨,满含缱绻不舍。

是……裴衍之吗?

我只当自己是在做梦,只是连梦里都是那个负心郎未免让我有些气恼。

我想听清他在说什么,但是意识很快又沉于虚无中,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

好像回到了十四岁的盛夏,他一大早唤我起床去踏青的那天。

「清许,清许,清许……」

一声接一声,扰人清梦。

「裴衍之!你烦不烦!」

我猛的坐起身,看到的却是小枝小叶喜极而泣的面容。

「小姐,你终于醒了。」

「小姐,你昏迷了快两个月了。我还以为…以为…」

「呸呸呸!说什么丧气话,咱们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不知何故,我竟然枯木逢春,身体大好。

原先的沉疴旧疾也没了大半。

就连一直替我看诊的医师都连连称奇。

小叶告诉我,边关战事告急,裴衍之在一个月前出征了,没来得及再娶。

那条鱼如今也不知跑去了哪里,许久未曾露面。

我思索着收集鲛人弱点时听来的一些荒谬传闻,又回忆起昏迷时那似梦非梦的感觉,隐约有了些猜测,但也不愿深想,只当不曾知道。

日子重归平淡。

直到半年后,云皎,那个鲛人,上门拜会。

我倒是真没想到,她还有胆量见我。

与之前不同,她收敛了张扬的神色,恭恭敬敬地向我行礼。

沉吟许久后才开口。

「裴夫人,裴将军死于敌军围剿,骨血被马蹄踏碎,未留全尸。」

「嗯。」

我冷淡应声。

「我勉强替他敛了残肢,火化后也只有这一妆奁的骨灰了。」

「嗯」

「他从始至终,从未辜负过你。我是南海鲛人,他与我并无私情,从始至终只是为了拿到鲛人泪,替你续命。」

「……」

大约是见我无波无澜,她实在是替裴衍之感到不平,于是开口吐出一个辛秘。

「裴夫人,这是我的第二世。在前世,你婚后第二年就去世了,他确确实实遵守了与你的诺言,放弃大好前程,为你殉情,同棺而葬。」

手里的剪子错了位,剪下了一朵花枝。

我垂首看着那朵栀子花,一言不发。

她放下骨灰,未再开口,转身离开。

我静默许久,才拾起花枝,走向那一小盒妆奁,在上面轻轻敲了一下。

「倘若她说的是实话,那样的结果就很好。」

「你倒好,非要替我续命,平白无故惹出这些祸事。」

「下一次,不要再自作聪明了。」

看来我还是比娘亲幸运了一点,至少他从生到死,未曾相负。

我抱起妆奁,服下毒药,躺进了早已备好的金丝木棺材里。

终究还是,死同穴了。

番外:

我是南海鲛人。

传闻中,鲛人泪可活死人肉白骨,引的无数人趋之若鹜。

但其中辛秘,除了鲛人一族,无人悉知。

前世,我意外被出海的商队捕获,日夜鞭笞折磨。

裴将军就是在这时出现的,他容貌俊美,谦逊懂礼,宛若神明般救下我,又派人悉心照料。

不出意外,我爱上了他。

可他也是为鲛人泪而来,一心替他那病弱的娘子续命。

他拿到想要的东西就不再见我。

我日夜思念,数次偷偷暗中观察他们夫妻二人。

这才发现他柔声细语,小心翼翼,言行举止中皆充满爱意,眼中只有他娘子一个人。

与待我时的客气疏离截然相反。

我嫉妒得发疯,自然不会告诉他鲛人泪真正的用法,我卑劣地等待着他丧偶的那一天。

他发现了我,许是担心我伤害他的娘子,派人把我送回了南海。

当我千里迢迢赶回京都时,看到的就是两人的陵墓。

坊间也流传起他们的凄美爱情故事。

一向不信鬼神的将军,一年四次去灵山祭拜,向满天神佛为夫人祈福。

更是在夫人死后毫不犹豫的殉情,同棺而葬。

我在他们坟前失魂落魄。

到底是什么样的爱,让这位传闻中刚正不阿,明理正直的裴将军,做出欺骗利用我那么卑劣的事情,只为给自己的夫人寻条活路。

人死了,爱恨皆无可寄托。

我怨气滔天,竟然意外逆转了时间,回到了初次见到裴衍之的这一天。

带着前世的记忆重来一次,我才发现他看向我时,眼里并无半分爱意。

也不曾给我一句承诺,不愿与我一丝亲昵,从始至终都是我飞蛾扑火,一厢情愿。

上一世,我为情所困,画地为牢。

那个女人却一无所知,在有限的生命里得到了他无限的爱。

这一世,我要她和我一样,亲眼看着她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相依相偎。

我要她嫉妒我,我要她痛不欲生,就像我前世那样。

我半哄半骗的让裴衍之陪我去宁湖上泛舟。

因为我记得上一世他的娘子就是这一日在宁湖边的碎玉楼被人挟持的。

我借着错位佯装与裴衍之缠绵悱恻情意绵绵,实则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

湖里的游鱼告诉我窗边有人在看时,我就知道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不一会儿,裴衍之大约是收到娘子遇刺的消息,匆忙离开。

我裹上他慌乱间留下的披风,悄悄尾随,藏在人群后。

第一次细细打量他的娘子。

只见远山含黛,青山覆雪,即使被人挟持,神色间也未有慌乱,眼中漠然一片,甚至有些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好一个清冷美人。

鲛人大多姿容绝色,化男身则身形挺拔,面如冠玉,化女身则明眸皓齿,千娇百媚。

眼前的女子竟丝毫不逊色于鲛人。

我看着他们夫妻二人配合默契,顺利脱身,只觉得心中发酸口中发涩。

凶徒不干不净的咒骂声听得我都有些心烦。

就动了些手段,让水蛇咬下了他的舌头。

裴衍之紧张地抱着他娘子离开寻医时,我刻意地朝着他怀中女子一笑。

我知道她看到了,毕竟女人对于情敌的敏锐度堪比指南针。

可她只是冷漠的移开视线,丝毫没有把我放在眼中的样子。

她好像怀孕了,但身体情况不容乐观,因为裴衍之正忙着四处搜刮山参、灵芝、云叶草……这些都是保胎养身的补品。

他没时间见我,毕竟鲛人泪只是传闻,他也未必真的相信,把我安置在别院也只是为他的娘子多准备一条生路,死马当作活马医罢了。

我不甘心的在她常去的脂粉店日日蹲守,终于在半个月后见到了她。

我故意抢了她看上的胭脂,并出言挑衅。

她攥住我的手腕,寸步不让,甚至杀气暗涌,比我想象中的清冷娇弱大相径庭。

但是与强劲的力道相反的是格外虚弱的脉搏,她的身体状况比我预料中更差,腹中的胎儿还在汲取她所剩不多的生机,她活不久了。

怪不得裴衍之近日搜寻药草药方越来越急迫。

我曾偷偷去看过,他除了在裴府陪她的时间,其他时候近乎没日没夜的埋在药坊的医书古籍里,妄图寻出一个救命良方,好从鬼差手中抢回他心爱之人的性命,可惜一无所获。

我向她提出一个赌约,趁她失神之际拿走胭脂盒。

颜色清淡,与她十分适配,但是……不适合我。

三日后,我卡着时间失踪,可裴衍之只是派下属来寻。

他还真是对我没有半分情意。

我又将写好的字条放进胭脂盒,差人给他送去。

字条上我告知了他鲛人泪的效用,邀他茶楼详谈。

他娘子时日无多,这是唯一救命的法子,哪怕看起来荒谬,我相信他也不会放过这最后的机会。

果然,他来了。

但坐下没多久,就传来了他娘子马车被撞,小产昏迷的消息。

前世没有这回事,虽然他们的孩子也没有保住,但绝不是这种「巧合的意外」。

我并不知情,也非刻意设计。

但他几乎立刻怀疑到我,双眼赤红,死死掐住我的脖子,力道奇大,面容宛若厉鬼般可怖,未留一丝情面。

前世今生,我认识的裴衍之虽然疏离但绝对都是谦和懂礼的,我从未见过他如此疯魔的样子。

若不是我撑着一口气断续吐出鲛人泪的辛秘,我一定会命丧当场。

「鲛人为情所伤,痛不欲生时,所落之泪方为鲛人泪。

只对同样为情所伤,气若游丝的将死之人起效。」

他若想借鲛人泪替她讨这一丝生机,就要先伤她负她抛弃她。

他痛苦地挣扎许久才做下决定。

我带着私心,自告奋勇的给他当靶子,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跟在他身边,随他回了裴府。

在他娘子悠悠转醒,气势汹汹来书房「捉奸」之前,我最后一次违心的告诫他。

「裴小将军,你娘子这样的人,只要被背叛过一次,哪怕是有苦衷,她此生恐怕也不会再信你,不会再原谅你了。」

「我知道,可我想让她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我笑着看他。

「那如你所愿。」

她比我想象中更狠,几乎对裴郎下了死手,就像只是处理了一个背叛她的下属一样。

从头到尾冷漠狠厉,未有迟疑手软。

若不是情人螺不断悲鸣,我还以为她真的毫无所动。

匕首偏了一寸。

裴郎没事了。

但她的身体彻底垮了。

裴衍之明面上带着我招摇过市,实则几乎一天三趟带着我偷偷回裴府看她,一遍遍问我,「现在可以了吗?」

我藏起龟裂的情人螺,骗他说还不够。

我说,不如你放出消息,就说要娶我?

我说,她不够心痛,不够难过,要再下一次猛料。

我说,她时间不多了,要快,要赶在疾病摧毁她之前,让她心死,这样她才能活。

所以他说,好。

我拿着拟好的请帖,招摇地上门拜谢。

她简直是个疯子,拖着将死的身躯,一刀刀刮下我的鳞片。

我痛得要命,却又止不住地想,原来她在意呀,她是嫉妒,一定是。

我想,我也疯了。

我奄奄一息的被扔回府,趴在水里苟延残喘,却又为裴郎会为我与她作对而感到开心。

哪怕是假的。

情人螺碎了。

她要死了。

我期待的婚礼终究成了泡影。

看着他给她喂下鲛人泪,看着他趴在她床边絮絮叨叨,看着他爱她……

又看着他接下圣旨去战场赴死。

违背天意,逆转生死,当然也是有代价的,一人得生,就要有一人自愿以命相抵。

我也一样,要付出代价。

但这一世可以和他一样死在天罚之下,再葬在一起,也算我嫁他一次。

生不同衾死同穴,问君来世可相携?

我知道,他一定想再见裴清许一面,所以我把他的骨灰送回了裴府。

打算等他被葬下之后,我再去偷回来。

但看着她毫无悲痛的样子,我开始质疑,情人螺是不是出了问题,这个女人真的爱裴郎吗?

所以我把内因,前世,所有事情都告知于她。

我也不知道,我在期待什么。

但是她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我守在裴家的墓园,等着他下葬。

却等来了他们两人。

裴清许殉情了。

就像前世的裴衍之一样。

我再一次看着他们共同的陵墓,发现好像重来一世也什么都没有改变。

唯一改变的只有不明所以的百姓胡编乱造的风流韵事。

我终于明白,不属于我的永远不会属于我。

我放弃挖坟的想法,在京都当起了话本先生,首作《鲛人泪》风靡一时。

小说《鲛人泪》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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