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望,我们离婚。”
江潮曾经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对陆北望说这句话,但现在,她说出口了。
如释重负,仿佛推翻一座重压于身的大山,轻松感从发丝延伸到脚趾,有种不真实感。
她穿着绿色的无菌防护服,脚上监狱统一发的软底拖鞋套着鞋套,就这么静静地站在ICU的病床前,面容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只有微微颤动的手指透出她心头的颤抖。
看着面前的心电图还是毫无起伏,她狠狠心,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陆北望,江潮同意和你离婚了!你可以毫无负担地去追求沈湘黎了!所以,赶快醒过来!如你所愿,恶毒的江潮因为包庇绑架沈湘黎的罪犯,被判刑了一年半,马上要去坐牢了,她以后再也不会缠着你!你醒过来,我们马上离婚,以后我们......”
“再也不见!”这句决绝的话说出口,被她死死咬着的下唇渗出血丝,唇边一时满是血腥味。
果然,这番话说完没多久,心电图就发出了“滴滴”的提示音,一直安静躺着的男人胸口也突然发生了剧烈起伏!
他醒了!
看来医生说得没错,病人受到了足以激发他求生意志的刺激,靠求生欲硬把他自己从死亡的边缘拽了回来。
他一定很期待摆脱她之后的人生,所以高兴地恨不得立即睁开眼吧!
想到这里,江潮眨掉了眼眶里的一滴泪,努力稳住呼吸,不愿暴露自己的脆弱。
“对不起,因为我的包庇,害得你最爱的沈湘黎被人......”
说到这里,江潮顿了下来,觉得还是不要再说下去了。
她的确欠了他很多,但他也给予了她足够的伤害。
她已经家破人亡,孑然一身,马上就要入狱,往后的人生彻底毁了。
就算出狱,她也只会回归到底层的蝼蚁人生,和他这样光芒四射的高门大户的继承人,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两不相欠,再不相见,该是他们这对怨偶的最佳归宿。
“其实我早就想签离婚协议了。在你生日那天,你喝醉了抱着我还一遍遍喊‘湘黎’的时候,我觉得很恶心。我就是那时候想放弃的。”
“后来沈湘黎被绑架,你每天都为她奔走,我看你那么痛苦,就决定放过你了。”
“可每次我让律师联系你,你都说你没时间看离婚协议,还说我是欲擒故纵,你不吃这套!”
“沈湘黎被困在着火的仓库里,你毫不犹豫冲进去救她。你知不知道我当时也在仓库里?我喊了你,可你看都没看我一眼。”
江潮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大颗落下,无声隐入足以盖住她整张小脸的口罩里。
那样的生死关头,她其实没有立场指责他什么。
他再强大,身躯也是凡人,铺天盖地的大火里,他只能选一个人带走。
他不爱她,他选择的是自己的挚爱,这有什么错呢?
她只是觉得自己可怜又可悲。
她倾尽心力爱了五年的男人,在放弃她的生命之前,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她。
被浓烟呛晕过去的前一刻,江潮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离开陆北望!
她再也不要再当他和沈湘黎之间的女配角了!
定了定神,江潮止住抽泣,抬手握住了病床上那只缠满了纱布的手。
她那时模糊地看到,他用这只手为沈湘黎挡了火场里掉下来的一块木板,肯定烧伤得很重。
“手一定很疼吧。”江潮轻轻抚娑着纱布,苦笑道,“以前你为我挡了一刀子,喊痛喊了一个多月,把我当保姆一样使唤着照顾你。这次我不照顾你了,你一定要谨遵医嘱,不要以为自己受过特种训练就是超人,觉得什么都是小伤。”
“你曾经跟我说,男人为心爱的女人受伤,伤口是最好的勋章。”她的手转移到他的左肩上,那里有一条三寸长的刀疤,是他为救她留下的陈伤。
她曾自以为那是“勋章”,直到现实狠狠打醒她。
江潮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那道疤,终于长舒一口气,按下了警铃。
门口有大夫的身影闪过,为陆少随时待命的医疗团队马上就要进来,她也终于完成了任务。
“陆北望,我走啦!”
她这句话说完,仪器又发出“滴滴”声,动静比上一次还大,躺着的男人似乎微微动了一下。
她笑了,笑得明媚,眉眼弯弯,像是要迎接新生,尽管他看不到。
他应该再也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