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和七年冬月十三,宜嫁娶。
长安城常安坊西北隅的墨家和升平坊东门之南的曾家就选择在这一天结为秦晋之好。
这年的冬天倒是格外的冷,寻常人这个时辰早已入睡,不过作为新嫁娘的墨家二姑娘墨白音却甚是兴奋,无心睡眠,因为明日她就要出嫁了,就要离开这个一直想要吸她血的墨家了,并且所嫁之人也是她喜欢的人,这让她怎能不欢喜?
因着明日要早起,墨白音索性也就不睡了,一个人出了葳蕤院,想要在后院里走走,看看她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地方。
不大一会儿,墨白音便到了青松院的门口,这院子里住的是她的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弟弟。
墨白音瞧了眼青松院,见正屋里边儿灯还亮着,守门的婆子却不在,墨白音心下诧异,就蹑手蹑脚的进了院子,刚靠近正屋的东侧间,就听见了继母谭氏正在和丫鬟说话,墨白音刚想敲门,却听见里面的两人谈论起了自己。
“明儿就是二姑娘的好日子了,奴婢瞧着二姑娘最近倒是高兴得紧。”
“二姑娘觅得如意郎君,自然是高兴的。”谭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鬼使神差的,墨白音放下了自己敲门的手。
“就是不知道二姑娘能高兴多久了。”
“端看她去了曾家之后识不识趣了。”谭氏轻笑了一声。
那丫鬟低声跟着笑:“说来二姑娘也是倒霉,怎么就被曾家给看上了。”
“财帛动人心,前头那位夫人是富商的独女,听说出嫁的时候,陶家陪嫁了一半的家产,十里红妆,如今前头那位夫人膝下就剩二姑娘一个了,那份丰厚的嫁妆可不就全是二姑娘的了。”谭氏口中“前头那位夫人”指的便是墨白音的生母陶氏了,“前段时间老夫人和大嫂上蹿下跳的,可不就是想将二姑娘嫁去自己的娘家。”
“可惜老夫人和大夫人算计了这么久,也不如夫人您高招,曾家可是说了,只要二姑娘嫁过去,那嫁妆就分您三成,若是老夫人和大夫人知道了,指不定气成什么样呢!”丫鬟的语气里满是笑意,“还是曾三少爷好本事,居然能骗了二姑娘的芳心去,让二姑娘心甘情愿的带着大笔嫁妆嫁给他!”
“二姑娘急于想要摆脱墨家,如今来了个各方面都合适的,还和她情投意合的人,她自然就跳了进去,殊不知,墨家虽然是个狼窝,可曾家也不必墨家好多少!若是她嫁过去识趣,那曾家还能给她个三奶奶的名头,若是不识趣,恐怕……”谭氏低低的笑了两声。
……
后面谭氏和丫鬟说了什么,墨白音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她甚至连自己是怎么回的葳蕤院都不知道,满脑子都回想着谭氏说的,只要她嫁入曾家,曾家就会将她三成的嫁妆给谭氏。
无缘无故的,曾家怎么可能能得到她的嫁妆?又怎么可能还分钱给谭氏?
听谭氏话里的意思,如果她不拿出自己的嫁妆,曾家还想要害她!
不对,这不对!
墨白音的脑海里回想起当初和曾旭清的相遇,当初她急于摆脱老夫人和大夫人对她婚事的操控,所以遇到曾旭清之后,就像是云开见月明一般,将曾旭清当成了救命稻草,而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当初的一切都十分可疑。
曾旭清从头到尾都在骗她!那些情谊都是假的!都是为了她母亲留给她的丰厚的嫁妆!
她以为的良人,恐怕根本就是一只布下了天罗地网只为等着她自投罗网的恶狼!
想到此,墨白音觉得喉头一甜,心中血气翻涌,良久之后平静了些。
而后她又深深的打了一个寒噤,脸色煞白,手脚都没了知觉,她来不及去想更多,她只知道,她绝对不能嫁去曾家!
她要逃!
墨白音麻利的收拾好了一个小小的包袱之后,才想起来自己的丫鬟青玉和青珠,若是她逃了,继母一定不会放过她们,所以墨白音又去叫上了青玉和青珠。
因为来不及解释更多,所以墨白音只说出了事,让青玉和青珠赶紧跟她一起走。
青玉倒是毫不犹豫的就跟在了墨白音后边儿,而青珠却说要去收些东西,墨白音便先带着青玉先走了,约定好和青珠在二门处见。
但是墨白音最后并没有等来青珠,而是等来了谭氏。
墨白音看着谭氏那似笑非笑,只觉得好似被人在冬日里浇了一盆冰凉的水,浑身上下没一点温度。
庆和七年腊月十六,曾家新进门才一个多月的曾三奶奶墨氏暴病而亡。
与此同时,在保宁府通往长安城官道上的一间破庙里,一个十岁左右看上去快要死了的因面容脏污而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小孩向路过的玄衣少年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