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春天的海边还有些冷，海边也没有什么人。

从霍廷曜住的小镇到海边只有几分钟的车程，海水是天空的蔚蓝色，都说人间四月芳菲尽，可这海边的广玉兰才正是开花的时候。

霍廷曜像往常一样，推着轮椅上的宁夕沿着一路的广玉兰，吹着海风，听着海浪散步。

只是，以前他总会一个人跟宁夕说些什么聊聊天，但是今天，他一句话也没说。

不知走了多远，海岸线蜿蜒在前头，出现一片断崖。

霍廷曜看着断崖的方向，眼神愣愣的。

他抱起轮椅上的宁夕，一步步走上前。

到断崖边上的时候，他往下看了看，这里的海水很寒，也很干净，是他看了很久的地方。

海风吹得宁夕的头发有些凌乱，霍廷曜替她理好，站在崖边温柔道：“我不会再让你没有尊严的活着了，我知道，你也不喜欢。”

“我不折磨你了，你也别折磨我了好不好？”霍廷曜将她抱在怀里，一步一步往前走。

叶怀宇找到这里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他吓坏了。

“傅先生，不要！”他慌忙要跑上前。

可是霍廷曜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脚步没有停歇。

在他没有看到的瞬间，他怀里的宁夕，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霍廷曜眼里看到的只有眼前的一片大海，他的脚步缓慢且沉重。

真的不想再等一个没有希望的奇迹了，他在被绝望一次一次的打倒，真的撑不下去了。

他不是不愿意一辈子照顾宁夕，而是每次看到这样的宁夕，他都觉得无比痛苦。

植物人不是完全没有意识的，他无法想象，像宁夕那样骄傲的女人，怎么能忍受这种连自己排泄都不能控制的日子。

没有尊严，像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究竟还算是活着吗？

身后，叶怀宇焦急的呐喊。

霍廷曜是感谢叶怀宇的，只是晚了，他想是不是死了她就能见到活蹦乱跳的宁夕了？

他不得而知，迈出了最后一步。

一脚踏空，他只能听见耳边风声呼啸而过，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跌。

宁夕在风中翻飞的头发挠得他的脖子痒痒的，他忽然像是找到了久违的幸福感。

大致当年夕夕决定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心情吧？

他将怀里的宁夕抱得更紧，嘴角终于绽出一抹由衷的微笑。

终于，结束了，终于，解脱了。

“噗通——”霍廷曜的身影沉入湛蓝的大海，溅起一朵浪花便没了踪迹。

叶怀宇一急，忙拨打急救电话。

他看着恢复平静的海面，心中闪过一丝若有所失的怅然。

……

大抵就连霍廷曜本人都没有想到，他还能睁开眼，他还能活下来。

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天花板，手边挂着吊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他忽然惊醒，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医院，他挣扎着爬起身来，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了宁夕的影子。

他疯了一样拔掉手上的输液管，扶着床沿就要往外跑。

正巧叶怀宇推门进来，忙扶住了他。

霍廷曜一把揪住叶怀宇的衣领，双目赤红：“夕夕呢？她在哪？”

叶怀宇眼神一暗，指了指走廊最里头的那间病房：“她在那里。”

霍廷曜这才松开他，跌跌撞撞跑过去，脸色却是白的吓人。

门被猛然打开，霍廷曜站在门口就看见宁夕带着氧气面罩躺在床上，床边的医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医生，她怎么样？”霍廷曜跑上前，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那医生叹了一口气：“病人肺部积水，想必痛苦万分。可她身体衰竭，我们不好施救。”

轻飘飘的几个字，落在霍廷曜耳朵里，他觉得他的天都要塌了。

为什么他会活着，为什么不能死，为什么命运还要折磨他的夕夕？

他将手里的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最后他撑着床沿走上前，把手伸向宁夕的呼吸面罩。

他压抑着极大的痛苦，他恍惚听见宁夕在低泣着，不自觉的，他眼里噙满了泪，手也不住在颤抖。

如果活着这么痛苦的话，他怎么忍心让她更痛苦？

最后，他还是将氧气面罩取了下来，医生在耳边说着什么他听不清了。

他只能听见耳边心电仪发出一声刺耳的滴声，跳动的曲线变成一条直愣愣的绿线。

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崩溃大哭。

可是他知道，终于一切都结束了，他看见宁夕的眼角掉下一滴眼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