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习题集,让自己静下心来,沉浸到题海当中去,做了还没两道,有人从身后过道过来,轻轻拉了下她的马尾,她对这个动作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所以这次连头都没回。
“好乖……”
他动作极轻地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
等声音静下她才扭头看他,瞳仁黑亮,像某种兽类的幼年时期。她伸手过来把他的衣袖掳上一些,给他看他自己的腕表。
已经十三点零五分了。
他迟到了。
迟到了就是小狗,他自己说的。
范由旗任她动作,懒洋洋地像是没有一丝脾气,黝黑目光看了她几秒,掉头又笑:“小心眼儿……怪不得不长个儿……”
水薇气结。
范由旗什么都懒,唯独讲题思路不懒,给她讲了几道跟上课内容挂钩的经典例题,一路抽丝剥茧,水到渠成的解题过程,让水薇第一次发现原来做题也能有这样酣畅淋漓的感觉。
最重要的是范由旗解答了困扰她数月的难题,也是老师们很少会在课堂上提及的知识点——为什么一个元素会有这么多变价。
他似不经意为她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范由旗担心她程度太浅,自己讲得又急,不时问她一句,听没听懂。水薇总是点头,说懂了,她懂了。
但其实自己做过题的学生都知道,看别人解题跟自己解题,中间感受还是千差万别,可能当时觉得看懂了,亲自上手发现还是不精通。
是之后的一件事改变了范由旗的看法。
临近上课时间,自习的学生们开始收拾课本和纸笔,三五成群地回教室,这时候有个女生拿了一套试题过来请教范由旗。她原本坐水薇对过,抬头就能见到他们两个,从范由旗走进这间自习室开始,就一眼认出了这大名鼎鼎的年级第一。
范由旗扫了一眼,跟他们上次做的是同一套试卷,提笔正要写步骤,发现丁水薇正在默默收拾书包,于是不见外地叫她名字,让她过来一块儿听,反正教一个人是教,教两个人也是教,免得他再受累一次。
她听话地挨过来,肩上垂下的头发融融扫过他手背,鼻下是熟悉的、近乎椰子一样甜甜的香气,那香气瞬间引爆他在盥洗池前的回忆,潺潺水流声于顷刻间直达耳底……
让他刹那晃神。
他略微不自然地换了个坐姿,捏着笔的那只手握紧了,又松开……余光处瞥见水薇又缩了回去,把笔一支支放进笔袋里,继续收拾。
“会做吗?”他移目过去,不免多问了一句。
水薇抬头看他,目光有点懵,仿佛不能让她理解的不是这道题,而是他的这个提问:“这个一样啊,用你刚刚跟我讲过的那个方法……”
手中的笔刚巧流利地从指尖转过一圈,回到起点,他侧头看了她半响,慢悠悠地笑了,说:“还真是冰雪聪明啊……”
他放下笔,连同纸一起推回那个女生,淡淡道:“不好意思,这道题我不会。”也不管那女生什么反应,他起身,又催身后慢腾腾的丁水薇,“快点,怎么这么慢啊,要迟到了。”
水薇抿抿嘴,没分辩,跟着他搭电梯下去,出了图书馆正门就是盛夏明灿灿的日头,晒得人也化了,路边绿植有气无力地垂下叶子。她手搭凉棚,远眺了下教学楼方向,楼身被烘得太亮,简直连眼睛都要睁不开。
她摸摸索索地从包里掏出一把遮阳伞,纯黑伞面,边缘处绣着一道道繁复蕾丝,跟她人似的。
他看着她用细白手指一层层把伞拨开,撑开后自然地朝他歪过来一半。
范由旗一握伞柄,拿上来一些,说:“不用,你自己打吧。”
身后从图书馆正门出来、经过他们身边的学生大多撑着伞,水薇摇了摇头,很严肃地说:“不行,不给你撑要被人说闲话的。”
他逆光而立,她几乎就是站在他创造的阴影之下,只觉得眼前这人非但高大,而且野性难驯,满身的力气没处使,干脆都聚在看她的视线里,浓烈又直接,恨不得要拿她当一锅水给烧开了。